那是給潰兵安家的費用,從鎮江票號調的現銀。
鄭森算的從來不隻是兵力賬,還有生存賬——亂世裡,能打的兵、會乾活的匠人才是真本錢,朝廷的聖旨反倒像張廢紙。
那長江北岸的防務...鄭鴻逵拖長了聲音,看著侄子的眼睛。
鄭森說得乾脆,把北岸炮台上的銅炮都卸下來,運到江陰鑄新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讓弟兄們假裝拆得匆忙些,留點木料給清軍當柴火。
鄭鴻逵的手指猛地收緊,聖旨的邊角被捏出褶皺。
他活了四十歲,打過荷蘭人,抗過張獻忠,卻從沒見過這樣的打法——不守城,不拒敵,反倒像個賬房先生,算計著如何把敵人的拳頭引向彆處。
你想讓清軍過江?他聲音發顫,不是害怕,是震驚。
雨忽然大了,劈裡啪啦打在了望塔的木板上。
鄭森望著南京的方向,那裡的雨想必更密,正澆在弘光帝的龍椅上。
叔父覺得,這朝廷還能撐多久?
他反問,語氣裡帶著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蒼涼。
徐國公府在淮安囤著四十萬石糧,看著揚州餓死士兵;馬士英把鹽引當籌碼,阮大铖用軍餉養戲班——這樣的朝廷,留著給誰看?
鄭鴻逵沉默了。
去年去南京述職,看見阮大铖的戲班穿著蜀錦戲服,而江邊的士兵光著腳站崗。
那時他還勸馬士英軍心為重,對方卻拍著他的肩說羽公不懂,江南的銀子,比兵卒金貴。
但清軍...鄭鴻逵的話卡在喉嚨裡。
他見過八旗兵的厲害,那些戴著鐵盔的騎兵,能在冰麵上追上戰馬。
鄭森打斷他,目光陡然銳利,但不能在鎮江擋。
他從懷裡掏出張地圖,上麵用朱砂標著清軍的動向,多鐸的中軍在揚州休整,阿濟格的騎兵已到六合——他們想從瓜洲和蕪湖渡江,直取南京。
他指尖劃過地圖上的蕪湖:這裡才是該打的地方。
鄭鴻逵看著那個地名,忽然明白了。
蕪湖是弘光帝的退路,曆史上這位皇帝正是在那裡被俘。
讓清軍去蕪湖,既能避開鎮江的水師主力,又能讓南京的朝廷徹底垮台——來一手借刀殺人。
你籌謀得甚是清晰。
鄭鴻逵的聲音有些乾澀,他忽然覺得這雨像極了天啟年間的那場大旱,隻是把乾裂的土地換成了人心。
鄭森沒否認,隻是將地圖折好。
傳令下去。
鄭鴻逵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決斷,拆北岸炮台,留三座空營給清軍。派五十艘快船,晝夜接送江北潰兵,優先接鐵匠、船工和帶家眷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李成棟,給他三百石糙米,讓他帶著騎兵去襲擾清軍糧道——彆硬拚,能燒幾車糧草就燒幾車。
鄭森望著叔父轉身的背影,甲胄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從這一刻起,他和鄭家就徹底站到了弘光朝廷的對立麵。
但鄭森不後悔,就像陳鼎在南昌殺薑曰廣時說的:賬算不清,就掀了重算。
喜歡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請大家收藏:()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