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府衙的燭火燃到第三根時,鄭森將手指重重按在沙盤上的瓜洲渡。
那裡插著的黑色小旗被他撥轉向西,與揚州方向的清軍大營形成對峙之勢。
閻應元剛從徽州趕回,青布長衫沾著富春江水汽,正用骨尺丈量長江水道比例,甲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多鐸在揚州城裡囤了十二萬石糧草。
閻應元的指甲劃過沙盤邊緣,那裡堆著的細沙被碾成粉末:但從瓜洲到南京的漕道,被咱們鑿沉的貨船堵了三成。
鄭森望著沙盤上密密麻麻的水網,忽然想起施琅昨日送來的塘報。
這位原為鄭芝龍部將、後降清又歸明的水師提督,此刻正帶著二十艘福船遊弋在焦山附近,船板上晾曬的藤牌還滴著雨水。
曆史上以平台灣聞名的施琅,此刻在江防戰中展現出驚人的敏銳——他發現清軍騎兵在雨天的行進速度會降低四成,尤其是在稻田密布的江南腹地。
讓施福把紅單船調到三江口。
鄭森忽然起身,案上的《江南漕運圖》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上麵用朱砂標注的淺灘:告訴施琅,每晚派三艘哨船在瓜洲渡外放火箭,不用真打,把動靜鬨大就行。
站在一旁的鄭鴻逵皺起眉頭。
這位鄭森的叔父、弘光朝廷長江水師總兵,此刻正摩挲著腰間的鯊魚皮鞘腰刀:森兒,這是要......
鄭森吐出一個字,指尖在沙盤上劃出連綿的水紋:多鐸的八旗兵能啃下揚州,靠的是雷霆攻勢。可咱們偏不讓他打硬仗,就用這長江水網,一點點磨掉他的銳氣。
三日後的清晨,揚州西門外的清軍大營正彌漫著米粥的香氣。
鑲黃旗的披甲兵剛解開甲胄,就聽見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馬進忠的騎兵像股黃風卷過麥田,手裡的火銃噴吐著鉛彈,打在炊鍋上發出刺耳的脆響。
這位原李自成部將、後降明的總兵,此刻臉上還留著陝北高原的風霜。
他勒馬時,靴底的馬刺刮擦著青石,帶出一串火星:弟兄們,掀了韃子的飯鍋!
二十名騎兵呼嘯而過,專挑夥房帳篷砍殺。
待清軍的巴牙喇兵披甲追出時,他們早已消失在晨霧籠罩的稻田裡,隻留下滿地翻倒的粥桶和幾具沒來得及收拾的屍體。
李成棟在同日午時發動了第二次襲擾。
這位曾隨高傑降清、後又反正的將領,帶著五十名騎兵繞到清軍大營的北側,用火箭點燃了囤積草料的柵欄。
火借風勢蔓延開來,把半邊天都染成了橘紅色。
當多鐸的親衛營趕到時,隻看見幾個牽著戰馬的明軍士兵在遠處朝他們冷笑,嘴裡還嚼著從清軍夥房搶來的麥餅。
廢物!
多鐸將各營求援信摔在案上,羊皮紙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位剛屠過揚州的豫親王,此刻正煩躁地扯著辮梢。
他的白甲兵在平原上能以一當十,可到了這水網密布的江南,卻連敵軍的影子都抓不住。
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軍醫剛報上來的數字顯示,已有三成士兵染上了痢疾,潮濕的營房裡彌漫著草藥和糞便混合的酸腐氣。
鄭森在鎮江收到捷報時,正看著陳明遇送來的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