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頭的哨兵看見,長江上的商船突然都停了,船老大們聚在甲板上,對著浙東方向指指點點。
有個跑寧波航線的老水手說:“魯王殿下登基時,用的還是咱鄭氏商號的紅綢呢。”
當晚,鄭森在東書房召集群臣。
燭火映著牆上的地圖,浙東那塊被新標上“魯”字。
“諸位說說,該如何應對?”
鄭森的手指敲在寧波的位置,那裡離鬆江織區不過百裡水程。
甘輝猛地拍響案幾:“末將願帶五千水師,直搗寧波!魯王不過是個空架子,張名振的船隊,半數船板還是咱福建造的!”
陳明遇卻搖頭:“水師一動,江北的多鐸必趁機南下。如今江南的稅銀剛收上來三成,鐵坊的銃還沒造夠數,不能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錢謙益身上。
這位禮部尚書正撚著胡須,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溝壑。誰都知道,他與錢肅樂同出東林,論輩分還是族叔。
鄭森突然笑了,從案上推過一封空白信紙:“錢大人,煩請給令侄寫封信。”
錢謙益的指尖頓在半空。
他想起天啟年間,錢肅樂還是個舉子時,在東林書院聽他講學,總愛問“商稅該不該減”。
那時的少年郎眼裡燃著光,不像現在,竟跟著朱以海做起了皇帝夢。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吳王是想讓老夫勸降?”錢謙益的聲音有些發澀。
“勸和。”
鄭森糾正道。
就說江南的棉布,浙東的茶,本該同船出海。如今刀兵相向,吃虧的是織戶茶農。
他看著錢謙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知道這信未必有用。但江南的生員們在看,那些藏在鄉下的東林老夫子們在看。他們得知道,誰才是真心護著桑梓的。”
錢謙益的喉結滾了滾。
他想起昨日在蘇州,那個捧著紡車圖紙的漢子說:“隻要能安穩織布,管他姓朱還是姓鄭。”
可那些書院裡的同窗不這麼想,他們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朱家宗室乃是正統,名正言順”。
“好。”
他拿起狼毫,墨汁在紙上暈開時,突然想起錢肅樂最愛的那首《子夜吳歌》。
當年兩人在秦淮河畔唱和,說要“保境安民”,如今卻要隔著兵戈寫勸和信。
信寫完時,天已微亮。
陳永華拿著信要走,鄭森卻叫住他。
讓商號的快船送,船帆上掛“商隊”旗號。順便帶些鬆江新織的棉布,就說是給寧波織戶的樣品。
甘輝在一旁咧嘴笑:“公子這是打仗還是做生意?”
“亂世裡,生意就是打仗。”
鄭森望著窗外,秦淮河上已有商號的糧船啟航,船頭的“鄭”字旗在晨霧裡忽隱忽現。
等咱的棉布鋪滿浙東,在民心所向時,又能奈我何?
錢謙益站在廊下,看著那封即將送往寧波的信。
他知道這信拆開來,錢肅樂定會罵他“附逆”,東林的清譽要沾上汙點了。
可當他想起經世學堂裡,那些用算珠代替四書五經的少年,突然覺得這點汙點,或許比虛名更實在。
江風掠過南京城,帶著鐵坊的煤煙味和紡車的棉絮香。
聚寶門的守軍看見,今日出城的商隊格外多,車上裝的不僅是糧食鐵器,還有新印的《稅法》。
封皮上印著的船錨,正一點點往浙東的方向漂去。
喜歡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請大家收藏:()重塑南明:鄭森的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