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小聲問。
鄭芝龍重新坐下,指腹摩挲著賬冊上的水漬。
那是去年鄭森送來的鬆江新布樣本,他當時還笑這布織得太密,耗費工時不劃算。
可現在,泉州的商號都在爭著收這種“杭綢”,說在日本能賣出三倍價。
他忽然想起弘光帝派來的太監,去年還趾高氣揚地要他獻十萬兩“助餉”,轉頭就跟著皇帝跑了蕪湖。
馬士英倒是派人聯絡過,想讓他出兵南京“勤王”,卻隻字不提軍餉從何而來。
那些文官,連商號的賬都算不清,憑什麼坐江山?
“備筆墨。”
鄭芝龍的聲音緩和了些。
親衛遞上紙筆時,瞥見總爺鬢角的銀絲似乎又多了幾根。
鄭芝龍提筆時,手竟微微發顫,墨汁在紙上暈開個小圈。
“逆子無狀,僭越妄為......”
寫到“僭越”二字,他忽然停筆。
案頭的商訊快報上印著:南京商號本月盈利五萬兩,江南糧價穩定,經世學堂招了三百學生。
這些事,哪一件是那些朱明宗室能乾成的?
他想起自己當年降明又反明,在海盜與官軍之間反複橫跳,圖的不過是“利”。
鄭森卻把“利”和“民”綁在一起,用棉布織出了個新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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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比自己當年的路更穩妥些。
港口的鐘聲突然響起,那是正午的報時。
鄭芝龍望著窗外,陽光正好照在泉州商號的船錨招牌上,金光閃閃的。
那招牌的圖案,和南京送來的票據上的一模一樣。
“讓水師準備。”
他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總爺要......”
“十月出兵舟山。”
鄭芝龍將寫了一半的信推到一邊,重新拿起公函。
“告訴陳永華,靛藍和銅配件按時送到,但要讓南京的賬房算清楚,這是商號的生意,不是老子給他的兵餉。”
親衛剛要退下,又被他叫住。
“再備份禮物。”
鄭芝龍看著案上的《海船圖譜》。
那是鄭森讓人從南京寄來的,上麵標著新式戰船的改進方案。
“把廈門船塢新造的那門紅夷大炮,送去南京。”
親衛愣住了。
那炮是總爺寶貝得緊的物件,說是能打穿荷蘭人的夾板船。
“告訴他,”
鄭芝龍的嘴角難得地揚了揚,眼底卻藏著複雜的情緒。
“當王可以,彆丟了我們鄭家的本事。”
賬房外的算盤聲還在繼續,清脆的響聲混著港口的喧囂。
鄭芝龍重新拿起賬冊,指尖劃過南京商號,欠泉州銅坊三千斤的記錄,用朱砂筆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船錨。
這封回信送去南京,鄭森定會明白他的意思。
暮色降臨時,泉州港的商船開始啟航。
其中一艘快船掛著特殊的旗號,船艙裡裝著給南京的回信,還有一門用油布裹著的紅夷大炮。
船老大站在船頭,望著漸漸遠去的廈門島,忽然想起今早總爺的吩咐:
“到了南京,告訴吳王,他老子在福建等著看,他這吳王能當得比朱家皇帝強多少。”
海風拂過船帆,帶著江南棉布的清香和福建茶葉的醇厚。
這氣息裡,藏著這對父子之間,既擰巴又難舍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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