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典突然笑了,嘴角牽起的弧度裡滿是冰冷嘲諷,眼底無半分暖意。
他端起涼酒,輕輕晃了晃,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守不住百姓,便對不起這身官袍”,想起門生殉國時留下的“寧死不辱節”的血書。
“降?”
“我朱典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你反複叛主,今日為新朝賣命,明日便可能因清軍利誘再次倒戈,鄭森對你的‘重用’不過是試探,你真以為能坐穩侯爵之位?”
“你要的是功名利祿,我守的是忠義底線,道不同,不相為謀。”
“至於護民,我未能做到,但絕不會像你這般,靠背叛換來所謂‘安穩’。”
李成棟臉色驟沉,手按在劍柄上,指節泛白。
被人當眾戳穿“搖擺”的痛處,更點破鄭森的“試探”,心底瞬間湧起恐懼與怒火。
“一派胡言!”他猛地拔劍,劍刃直指朱典,“今日便讓你知道,背叛者也能得償所願!”
劍鋒劃破朱典的肩頭,鮮血瞬間浸透布袍。
朱典忍著痛,猛地將酒杯摔在地上。
“哐當”脆響,酒杯碎裂。
與此同時,他伸手去摸袖中火折子,卻在瞥見門外親兵突圍的身影時,指尖微微一頓。
那是他派出去的弟兄,終究逃出去了。
片刻猶豫後,他不再遲疑,點燃了引火繩。
地窖傳來“轟隆”巨響,火藥被點燃。
火光從門縫湧進來,熱浪撲在李成棟臉上,燙得他生疼。
他踉蹌後退,看見朱典坐在椅子上,目光望向廳外,像是在看明孝陵,又像是在看城下百姓的方向。
母親的囑托、門生的血書、孩童的哭聲,在他腦海裡交織。
“大明……終是……亡了啊……”
李成棟瞳孔驟縮,滿心錯愕與恐懼,剛要轉身逃跑,爆炸的氣浪已將他吞噬。
整個府衙轟然坍塌,煙塵彌漫,遮住了正午烈日。
守在外麵的士兵衝進來時,隻剩一片廢墟。
李成棟與朱典,早已屍骨無存。
而突圍的親兵,在東門遭遇清軍遊騎,拚死廝殺後僅有三人逃脫,帶著朱典的話往唐王駐地趕去。
南京奉天殿的鐘聲在暮色裡敲了三下。
甘輝捧著染血的軍報,跪在鄭森麵前。
軍報上的字跡被血浸透,“李成棟陣亡”四字卻格外清晰。
鄭森指尖下意識摸向腰間銅算珠,逐顆撥弄,算珠碰撞聲清脆。
眼底閃過一絲算計,隨即恢複平靜,無過多波瀾。
他早已知曉朱典的剛烈,也清楚李成棟的搖擺本性——此人曆史上反複無常,今日能為新朝征戰,明日便可能因利誘再次倒戈,本就是需清除的隱患。
派他去招降朱典,本就是一場順水推舟的布局。
“吳王,李將軍舊部群龍無首,恐生嘩變,請求立刻派人安撫!”甘輝的聲音帶著急切。
他深知李成棟手下的江北四鎮降兵本就人心不穩,主將戰死,處置不當必出大亂。
鄭森深吸一口氣,繼續撥弄銅算珠:“李成棟舊部三萬餘人,願從軍者編入親軍,月錢需額外支出五千兩。”
“願歸農者約一萬五千人,商號分田需動用浙東無主荒地三萬畝,安家銀每人五兩,合計七萬五千兩。”
“這些開支從南洋貨利中列支,賬目每月抄送府衙核對。”
目光掃過殿內文武:“甘輝、閻應元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