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西的夏軍大營,高台上的夏字旗被寒風扯得“嘩啦”響,邊角處還沾著前幾日戰鬥的血漬,凍成了暗紅色的硬塊。
營地裡,火器營士兵正忙著給紅衣炮裹防凍氈,騎兵營則在馬廄旁磨馬蹄鐵,處處是備戰的響動。
鄭森手持令旗站在台沿,玄色甲胄肩頭落了層薄雪,融化的雪水順著甲縫往下淌,滲進襯裡,他卻渾然不覺。
指節攥著令旗,骨節泛白,目光掃過台下將領時,眼底藏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他昨夜已派三波斥候查探博洛大營,深知清軍騎兵機動性極強。
“諸位將軍!”他開口時,聲音比平日沙啞幾分,寒風裹著話音撞在將領們的甲胄上,彈得老遠。
“孔有德的銅炮、阿濟格的八旗兵,三日內就到漣水!等他們跟博洛彙合,淮安城破,咱們個個都是刀下鬼!”
他頓了頓,猛地舉起令旗,旗麵掃過空氣,帶起一陣風:
“今日決戰!斬博洛者,封親王!食邑三千戶!斬尚可喜、耿仲明者,封國公!食邑千戶!斬清軍參將以上者,封縣侯!子孫世襲!”
台下霎時靜了,隻有風卷旗幟的聲響,連遠處馬嘶聲都似輕了幾分。
鄭森的目光又沉了沉,語氣軟了些,卻更戳人心:
“戰死的弟兄,家眷由朝廷養到百年!子女從蒙學讀到太學,學費食宿全免!他們為抗清死,絕不能讓他們的家人受半分委屈!”
劉澤清站在將領隊列裡,渾身猛地一震。
他左手下意識按向左肋舊傷,那裡的疤痕在甲胄下隱隱作痛,上次降清時,清軍就是讓他砍了明軍小校當“投名狀”,那刀傷至今陰雨天就疼。
他穿的還是原明山東總兵的甲胄,胸前“山東總兵”四個字磨得快要看不清,甲縫裡積著陳年汙垢。
這些年他像棵牆頭草,降清又反正,歸夏後始終縮在二線,連上次小戰都讓副將打頭陣,怕的就是哪天抗清敗了,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可“封親王”三個字讓他心裡驟然燒了起來。
他右手摸向腰間的象牙柄佩刀,刀鞘上那道鬆山大戰的刀痕還清晰,當年就是這把刀,他砍翻過三個清軍,如今卻快鏽了。
“這輩子窩囊夠了,要麼封王,要麼戰死,總比讓人罵‘三姓家奴’強!”他暗咬牙,指節扣得刀鞘發響。
他往前跨出一步,膝蓋“咚”地砸在凍土上,甲胄碰撞聲在寂靜裡格外響:
“末將劉澤清!願率部為左翼!主攻尚可喜!俺自帶五百親衛為前鋒,讓火器營在左翼坡地架炮,先轟他的藤盾陣!若拿不下他的陣地,末將提頭來見!”
周圍將領都愣了——誰不知道劉澤清素來“惜命”,上次跟清軍小打,他還往後縮了半裡地,如今竟願帶親衛衝前鋒。
鄭森眼裡閃過一絲讚許,快步走下兩級台階,伸手扶起他:
“好!劉將軍肯衝鋒,是夏軍之幸!你的左翼,配十門紅衣炮,火器營千總張彪聽你調遣,炮位選在左翼二裡坡,能覆蓋尚可喜的前陣!”
“謝大人!”劉澤清起身時,聲音都帶著顫,手按在刀柄上,竟有些發燙,他已在心裡盤算,明日一早就讓親衛打磨長槍,專捅遼東漢兵的藤盾縫隙。
“李元胤!”鄭森轉向右側,喊出名字時,目光落在那玄色騎兵甲上,那甲是李元胤父親留下的,肩甲還缺了一塊。
“你率三千騎兵為右翼,分兩隊:一隊兩千正麵纏耿仲明,一隊一千繞後,盯著他的糧草營,見火就燒!彆讓他分一兵支援尚可喜!”
李元胤往前一步,年輕的臉上沒了平日的跳脫,手按在馬刀柄上,指節發白:
“大人放心!俺爹就是被耿仲明這夥降將坑死的,上次他燒俺爹糧草,這次俺加倍還他!繞後隊俺讓副將周衝帶,他最會摸夜路!”
“劉體純!”鄭森又喊,看向隊列裡那個沉穩的身影,劉體純手裡總攥著塊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麵刻著“大順”二字。
劉體純穿的還是大順軍的舊甲,甲縫裡塞著曬乾的艾草,那是他跟李自成打仗時養成的習慣,防蚊蟲咬,如今寒冬,艾草還能稍微保暖。
他聞言往前一步,把木牌塞進甲縫:“大人放心!鴛鴦陣俺們早晚練,連新兵都能閉著眼擺陣!俺已讓弟兄們在陣前挖半尺淺溝,埋上尖木,清軍騎兵衝過來先絆馬腿!”
“前排盾手都選的是身高六尺以上的壯漢,後排長槍兵每五人配一個短刀手,防清軍近身!”
鄭森點頭:“好!中路就靠你穩住,彆讓清軍衝開缺口!”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順著風還有士兵的呐喊:“江西援軍到!福建援軍到!”
將領們回頭看,隻見道路儘頭,兩萬多士兵舉著夏字旗奔來。
江西援軍將領吳良率三千擅長山地戰的步兵,士兵們背著短斧,腰間掛著繩索。
福建援軍將領鄭彩帶五千藤牌兵,藤牌上刷了桐油,防箭又防水。
盔甲上的雪沫子被風卷著飛,整齊地向大營靠近。
夏軍兵力瞬間漲到七萬,比博洛的五萬大軍多了整整兩萬。
劉澤清看著那片旗幟,心裡的底氣又足了幾分,他摸了摸左肋的舊傷,心裡默念:“這次,老子要贏!尚可喜的遼東漢兵,俺早想會會了!”
鄭森站在高台上,望著趕來的援軍,又看了看台下摩拳擦掌的將領,握緊令旗:“傳令下去!明日清晨辰時三刻,決戰博洛!”
“今夜各營休整:火器營檢查炮膛,給炮輪裹麻布;騎兵營給馬喂黃豆,加草料;步兵營磨長槍、補盾甲!務必以最佳狀態迎敵!”
將領們齊聲應命,聲音震得雪沫子從旗幟上掉落。
劉澤清轉身就往左翼營地方向走,他要跟張彪定炮位。
李元胤則去找周衝,交代繞後燒糧草的細節。
劉體純則讓人把陣前的淺溝再挖深些。
大營裡很快響起整理兵器、分發糧草的聲響——鐵匠鋪的叮叮聲、士兵們的吆喝聲、馬廄裡的喂食聲混在一起,寒風裡,滿是蓄勢待發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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