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晃了晃,燭火跳著映得字忽明忽暗。
鄭森指節攥得發白,指腹壓著密報,快把紙戳破:“他們是借‘交流’的幌子,偷咱們華夏千年的技藝!”
“《九章算術》是劉徽、祖衝之算出來的,《天工開物》是宋應星跑遍工坊寫的。”
“那是祖祖輩輩在田埂、工坊裡熬出來的本事,哪能讓他們輕易偷去,轉頭造炮打咱們!”
鄭森的聲陡然拔高,帶著壓了多日的怒。
陳永華往前挪半步,從袖裡取出卷紙,雙手遞上,眼神凝著:“陛下,這是從李守義身上搜的抄稿。您看”
他指著稿邊的小字:“寫著‘龍骨水車改西洋龍尾車,傳歐洲助農’;還有這,‘鑄炮法簡化,去華夏繁序,便歐洲工匠學’。”
“他們根本不是‘交流’,是‘挑著偷’。”陳永華咬著牙。
“隻抄能造炮、能種田、能算天文的,華夏的禮儀、史書,他們連看都不看。”
“抄完還簡化,怕歐洲工匠學不會。這不是偷是什麼!”
鄭森接過抄稿,指尖撫過墨漬批注。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脊梁。
他想起前世課本裡的畫麵:鴉片戰爭時,英國人拿改良的火炮轟廣州城門。
那炮的技術,源頭就是華夏的火藥;歐洲的蒸汽機,雖說是瓦特改的。
可最初的水力法子,跟《天工開物》裡的“水轉大紡車”一模一樣!
那些曾被當成“蠻夷”的西洋人,踩著華夏的智慧當主宰。
華夏卻因技藝丟了、關起門來,一步步成了半殖民地,百姓被欺,國土被分。
這是刻在骨子裡的辱,他絕不讓大夏再遭這罪!
“絕不能讓他們把抄稿傳出去。”鄭森攥緊抄稿,指腹蹭著糙紙,聲斬釘截鐵。
“這稿子裡的字,一個都不能落到西洋人手裡。”
“臣明白。”陳永華點頭,“抄稿早讓錦衣衛看住了,那三個抄書的秀才也扣著,消息漏不了。”
“還有更氣人的。”陳永華額角的青筋跳了跳,語氣壓著憤。
“臣查到南京、鬆江、杭州的傳教士,拿‘西洋鐘表’‘拉丁文課本’勾士族子弟。”
“這些子弟沒見過西洋物件,一勾就暈,連祖宗傳的典籍都敢送。”
他提蘇州王氏的王承祖,語氣滿是無奈:“王承祖十七,就愛炫耀。”
“利瑪竇送他個銀殼西洋鐘,能準到刻,他天天戴手上。”
“逢人就說‘這是西洋寶貝,華夏漏壺算不準時辰’。”
“跟利瑪竇學了半年‘西洋算學’,就覺得懂了‘新學問’。”
“把家裡傳三代的《九章算術》注本送利瑪竇,還當著族人說‘這書算法繁,不如西洋的簡,留著沒用’。”
“王家老族長氣得躺床,王承祖還說老族長‘守舊、不懂新學問’。”陳永華歎口氣。
又提紹興唐氏的唐子墨:“唐子墨二十,讀了幾年書就覺得‘華夏學問不如西洋’。”
“南懷仁送他本拉丁文課本,說‘學會拉丁文,能跟歐洲學者交流,得先進知識’。”
“他就天天抱著讀,連《天工開物》的抄本都借傳教士胡安。”
“他不光借抄本,還幫著譯‘冶鐵’‘製瓷’的法子。”陳永華的聲裡帶痛惜。
“連‘瓷土要選高嶺土,得淘三次’都告訴胡安。”
“連‘冶鐵要燒到‘白熱化’,這時加炭易成鋼’也說。”
“這是唐氏祖輩在瓷窯、鐵坊摸幾十年才懂的訣竅,就這麼輕易給了外人。”
鄭森的臉越沉,手指攥著禦案木紋,指節都泛白。
他能想到那些士族子弟的樣。
養在深宅,沒經戰亂,沒見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