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內。
灑掃太監李德全蹲在地上,指尖剛碰到灰就停住了。
昨夜範文程召他,指尖在灰上劃了道痕,聲音壓得極低:“彆掃,留著。”
範文程要的不隻是“朝局蕭條”的表象,更是給宗室諸王遞信號:多爾袞被俘後,再內亂隻會更快垮掉。
李德全垂首應下,袖袋裡藏著張紙條,記著今早鑲白旗宗室碩詹偷偷溜進阿濟格王府的事。
他知道範文程要宗室動向的蛛絲馬跡,連順治念叨“大同糖人老工匠做的老虎糖”都要連夜謄在密報裡,那老工匠是範文程安在大同的眼線,能探聽漠西蒙古衛拉特部的動靜。
乾清宮龍椅上,十二歲的順治攥著象牙小老虎,指腹反複磨著虎耳細紋。
這老虎是太宗臨終前塞給他的,當時太宗咳著說“拿著它,以後怕了就想想皇阿瑪”。
現在他怕極了,範文程翻書、馮銓朝珠晃動的聲響,都讓他以為是夏軍打進來的動靜,宮女們躲在牆角哭時說過“夏軍會把皇帝抓去當俘虜”。
他偷偷抬眼,見李德全站在身後,對方袍角掃過地磚的輕響,都讓他把老虎攥得更緊,指節泛白。
“陛下,英親王阿濟格在殿外求見!”
侍衛通報剛落,殿門被“哐當”撞開。
阿濟格穿著鎏金鎧甲,甲片上暗紅鏽跡是崇禎十五年打大淩河時濺的明軍血,他故意沒擦,要讓宗室看見他的戰功。
手裡那把太宗親賜的“克敵刀”“啪”地拍在案上,案上《大清會典》翻到“宗室兵權”那一頁,書頁上有他上次畫的圈,寫著“白旗兵權當歸長兄”。
他肩背挺得筆直,鎏金鎧甲壓得肩膀發沉,卻偏要撐著,多爾袞倒了,正白旗兵權該他接,順治連“字”都認不全,不配坐龍椅。
“範文程,彆跟本王扯‘正統’!”
阿濟格嗓門撞在殿壁上,燭火晃了晃,燭油滴在案上。
“多爾袞領十萬兵守濟南,連閻應元的麵都沒見著就被擒,丟儘八旗的臉!現在朝廷該由本王掌權——順治那小子連奏折都讀不順,懂什麼治國?”
他掃過殿內宗室,目光停在薩穆什喀身上,微微點頭,昨夜找過對方,拍著肩說“等本王掌權,鑲白旗的西拉木倫河牧場多劃三成給你”,當時薩穆什喀眼睛都亮了,連連應承。
範文程緩緩合上《資治通鑒》,指尖按在“董卓廢帝”的批注上,那是他十年前寫的“廢帝者,先失宗室,再失民心”,當時就怕八旗出這種事。
他從袖中抽出一卷密信,紙頁簌簌響,顯得是加急送來的:“英親王,順治是太宗第九子,崇德八年宗室會議上,索尼、代善都舉了手,連您當年也在太宗麵前說‘九子可立’。”
“這是三日前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的密信,寫著‘太宗後代在,蒙古才奉清廷;若正統失,科爾沁部就斷戰馬供應’。”
“您忘了,孝端文皇後是科爾沁的博爾濟吉特氏,您廢帝就是打蒙古諸部的臉,以後八旗戰馬從哪來?”
他朝侍衛抬了抬下巴,侍衛捧上本厚冊,封皮燙著“漢八旗聯名書”,書頁簽名墨跡沒全乾,是佟圖賴昨夜連夜讓將領們簽的。
“這是佟圖賴將軍牽頭,五十六位漢八旗將領簽的名,寫著‘唯順治馬首是瞻’。”
範文程指尖劃過“石廷柱”的簽名:“漢八旗五萬將士多是關內農家子,投清是為保家,您若廢帝,他們會以為清廷要變天,轉頭就投夏軍;去年濟南之戰,漢八旗死了兩千人,您隻給五十兩撫恤金,現在他們早憋著氣,您想逼他們反?”
阿濟格的臉“唰”地白了。
他掃過薩穆什喀,見對方縮在宗室堆裡不敢抬頭,薩穆什喀心裡正打鼓,範文程今早找他,許了“鑲白旗都統”的實職,能管全旗兵馬,比阿濟格的牧場穩多了,不想站錯隊。
阿濟格剛要開口,馮銓突然上前一步,朝珠轉得飛快,眼底藏著慌,他是前明降臣,全靠“正統”撐著,阿濟格廢帝,他的官就保不住了。
馮銓聲音帶著刻意的冷靜:“英親王,鑲白旗現在歸索尼管。”
“崇德年間太宗定了‘旗主輪換製’,鑲白旗去年就歸了索尼,您調兵得要他的印信;三日前索尼還傳信來,說‘有異動就保正統’,您沒收到?”
阿濟格剛要反駁,殿外傳來甲胄碰撞的“鏗鏘”聲,佟圖賴帶著八位漢八旗將領走進來,將領們的手都按在腰刀上,這是佟圖賴特意交代的,要顯漢八旗的底氣。
他對著順治躬身,腰沒彎多少,聲音提得夠高,讓殿內人都聽見:“陛下,漢八旗五萬將士已在城外集結,有人敢犯上作亂,臣等願以死護駕!”
他轉頭瞪著阿濟格,語氣像淬了冰:“您說漢八旗是‘奴才’?”
“去年劫掠江淮,漢八旗將士繳獲的金銀,您私吞了三成,說‘漢兵不配分多的’;濟南之戰,漢八旗死了四萬人,您隻給五十兩撫恤金,還說‘死幾個漢兵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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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圖賴指著石廷柱:“石將軍的兒子在濟南戰死,軍功卻算在您兒子勞親頭上,石將軍忍了三個月,今天再忍不得!”
“您以為漢八旗好欺負?保陛下就是保咱們漢八旗的前程,以後誰也不能再把咱們當‘奴才’使喚!”
石廷柱往前邁了步,手按在腰刀上,指節攥得發白,兒子的靈柩還在城外,撫恤金沒拿到,軍功成了彆人的,這口氣憋了太久。
“英親王,末將忍了三個月,今天再忍不得!”
他聲音帶著顫卻堅定:“您若廢帝,末將第一個領兵打您!”
身後的漢八旗將領紛紛附和,有的拔出刀鞘,“唰”的聲響讓殿內宗室變了臉色。
阿濟格掃過殿內,之前點頭的鑲白旗宗室都垂著頭;漢八旗將領目露凶光,蒙古使者站在門邊,手裡狼皮令牌晃得他眼暈,那是蒙古調兵的信物,使者敢拿出來就是警告他。
他剛要喊“本王不信沒人幫”,一個侍衛跌跌撞撞跑進來,手裡塘報皺成一團,沾著塵土,是從通州快馬送來的:“親王……安親王尼堪……帶兩萬兵到通州了,說您敢動陛下一根手指頭,就領兵進城平叛!”
阿濟格的牙咬得“咯咯”響,他和尼堪的仇結了十年,崇德二年打朝鮮,尼堪搶了他看中的高麗參,兩人拔刀相向,被太宗各罰五十軍棍。
後來爭鑲紅旗兵權,尼堪靠索尼支持壓他一頭,成了鑲紅旗固山額真。
他知道尼堪來“平叛”是假,奪兵權是真,昨夜收到密報,索尼給尼堪傳信,說“阿濟格反心已露,你若能除他,正白旗的兵權歸你”。
“反了!都反了!”
阿濟格猛地拔出“克敵刀”,刀刃映著燭火,晃得人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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