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府周軍大營,中軍帳內死寂無聲。
吳三桂捏著八百裡加急的軍報,指節繃得發白,指腹已將宣紙硌出幾道深痕。
“關中失守……應麒戰死……國貴被俘後不降,斬了……”
他一字一頓地念,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喉嚨裡碾出來的。
猛地,他將信紙狠狠砸在案上,鎏金帥印被震得跳起,滾落在地。
“一群廢物!八萬守軍!守不住一個西安!”
他胸口劇烈起伏,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輿圖上的“西安”。
“鄭森!馬進忠!朕必誅你們九族!”
帳外親兵聞聲齊刷刷跪地,甲胄碰撞聲格外刺耳。
參軍方光琛緩步走入,彎腰撿起帥印放在案上,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語氣卻穩得像塊沉木。
“陛下,怒無益。”
“十萬大軍困守重慶三月,折損近萬,如今關中丟了,後路斷了。當務之急是定方略,不是泄憤。”
吳三桂喘著粗氣,指節重重砸在“重慶”二字上。
“方略?朕現在前有南明堵截,後無退路,你讓朕怎麼走?”
“撤!守漢中!”
方光琛指尖點在輿圖西側的“漢中”,眼神篤定。
“漢中是巴蜀門戶,進可窺陝甘,退可保成都。”
“鄭森剛取關中,必然要安撫民心、整飭軍務,三月內絕無南下之力。”
“南明孫可望與李定國仇深似海,巴不得對方死,更不會聯手攻我。”
“守住漢中,休養生息半年,再圖恢複。”
“方參軍此言差矣!”
帳簾被猛地掀開,郭壯圖大步闖入,語氣帶著急切的反駁。
“漢中是孤城!”
“馬進忠在西安有五萬精銳,隻要他緩過勁,隨時能南下。”
“南明若真被逼急了,未必不會暫時聯手。到時候腹背受敵,咱們就是甕中之鱉!”
吳三桂抬眼看向女婿,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期許。
郭壯圖最懂他的賭徒心性,立刻上前一步,按住輿圖西南角的“昆明”。
“陛下,與其被動死守,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棄巴蜀,南下取雲貴!”
方光琛皺眉。
“孫李二人雖有矛盾,可我軍長途奔襲,他們若真聯手,咱們勝算何在?”
“勝算就在他們的矛盾裡!”
郭壯圖語氣斬釘截鐵。
“孫可望早想篡位,私鑄元帥印。”
“李定國擁永曆自重,功勞壓過孫可望,兩人勢同水火。”
“咱們南下不是硬拚,是直取昆明,抓永曆帝!”
他湊近輿圖,聲音壓得更低。
“陛下早年是大明總兵,若擒了永曆,便去‘周’歸‘明’,打著‘清君側討孫可望’的旗號。”
“那些前明舊臣,誰不認得您?”
“到時候要麼逼孫可望歸順,要麼聯李定國除孫賊,掌控雲貴後再拉土司入夥,反手就能打回關中!”
“巴蜀本就不是咱們的根基,丟了不可惜,雲貴才是龍興之地!”
吳三桂的手指在輿圖上滑動,從漢中滑到昆明。
他想起崇禎十七年引清軍入關的決絕,想起康熙元年在昆明自立為周的雄心。
如今關中已失,巴蜀是燙手山芋,南下確實是唯一的破局險棋。
“重慶不能丟得狼狽。”
他突然沉聲道,眼神重歸狠厲。
“留一萬兵斷後,擋南明三日,主力連夜撤,繞道武定府,直取大理!”
“武定府是李定國防區邊緣,布防薄弱,可百裡山路難走,糧草跟不上啊!”
方光琛的急語帶著焦慮。
“糧草就地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