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衙議事廳。
馬進忠身著鎮西王蟒袍,指尖重重落在輿圖上“敘州”“永寧”兩處標記。
這兩處是蜀地最後的刺頭。
入蜀已三月,馬進忠的核心任務便是消化吳三桂撤兵後留下的權力真空,而這過程遠比表麵順遂更藏波瀾,暗處的算計從未停過。
吳三桂的關寧軍去年冬卷著輜重倉促撤離蜀地,全力撲向雲南與南明爭奪地盤,臨走前僅給蜀地地方兵留下“固守待援”的空文。
如今的吳三桂自顧不暇,沒有餘力管蜀地狀況。
蜀地地方兵多是鄉勇,吳三桂在時“十戶抽一丁、三畝繳兩石”的政令早已積怨成深,夏軍剛入川,嘉定、重慶的地方官便率先獻城。
唯有敘州土司楊朝柱仗著麾下兩千土兵,又背靠烏蒙山區的天險,公然豎起“抗夏保境”的旗號,劫掠了夏軍的糧隊。
謀劃著趁亂搶一把,再看風向。
馬進忠沒急著動兵,指尖叩了叩案幾:硬碰硬傷元氣,得用軟刀子。他當即派秦良玉的侄子秦明翼登門。
秦家虎頭旗在蜀地飄了百年,秦良玉更是四川威望極高的人物。
秦明翼憑借先人的餘威,捧著大夏“歸降免三年賦稅、保留土司家產”的文書,站在山寨門口,語氣不軟不硬。
“楊土司若降,糧隊損失由朝廷補發;若抗,三日後待命的騎兵便會踏平山寨,到時候可沒這般體麵。”
楊朝柱在寨牆上蹲了兩天,看見山下夏軍的帳篷連成片,炊煙嫋嫋,知道對方是真有底氣,最終咬咬牙,殺了攛掇他反抗的狗頭軍師,捧著降書下山。
得知敘州變故,其餘土司徹底沒了底氣,連最桀驁的永寧土司奢崇明,也派嫡子馱著十匹滇馬、百斤朱砂作質,遞上的降書。
馬進忠沒直接回絕。
隻提筆批複“私兵暫留一成,稅賦次年起查”,字裡行間留著餘地。
暗中派督查員帶著蜀地歸降的地方兵,以“清點糧草”為名,摸清了永寧土司的田產與私兵布防。
“這些人總想攥著特權不放。”
馬進忠把土司提的條件的降書扔在案上,聲音冷了幾分。
他對左右道,眼神裡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等黔地定了,蜀地的兵權、稅權,得一寸寸捋順,容不得半分含糊。”
就在此時,親兵捧著鎏金封套的諭旨奔入,臉上帶著火燒火燎的急色。
“王爺,南京八百裡加急!陛下的諭旨!”
馬進忠連忙起身,雙手接過諭旨。
“令劉國軒為先鋒,率馬寶部兩萬騎兵入黔。李定國與劉文秀反目,劉文秀兵權被削歸鄉,皮熊稱病歸隱,貴州群龍無首,著二人趁勢拿下貴陽;王複臣、賀九儀調陝北護宋應星河套開荒。”
他指尖在“劉國軒”“馬寶”二名上反複摩挲。
三年前的江淮大戰,劉國軒盯著蘆葦蕩看了三天,趁東南風起攜火油夜襲,一把火燒得清軍三月無糧。
取關中時,二十五歲的馬寶帶五百精騎繞開潼關大炮,從後山羊腸小道爬上去,斬了周軍守將。
馬進忠深諳鄭森的心思——是要著重培養這兩位新興將領,此番派他們入黔,絕非僅為奪城。
如今關內隻有雲貴還未平定,正好讓二人領精銳在黔地立威,把陛下教的那些騎兵戰術磨熟了,更借平定貴州之功,為後續出長城攢下將才。
“傳劉國軒、馬寶入府議事,讓他們半個時辰內到!”
馬進忠擲下諭旨,語氣果決,不容耽擱。
三日後,成都校場,兩萬騎兵列陣如鐵壁,“夏”字戰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聲震四野。
劉國軒目光掃過隊列時,沉穩得不像未滿三十的人,每一個眼神都透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馬寶著玄色勁裝,手裡轉著馬鞭,鞭梢係著的紅綢是漢中大捷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