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退守孟定府後,李定國便徹底失去了對雲南腹地的掌控,糧道被吳三桂截斷月餘,僅靠邊境零星補給根本不夠。
三萬南明殘兵連啃了三天樹皮,有的兵卒牙床滲著血,握刀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更棘手的是信息閉塞。
李定國派去昆明探永曆帝消息的斥候十去九不回,僅存的也隻帶回“吳三桂嚴控滇中消息”的模糊說法,永曆帝生死成謎。
吳三桂的巡邏隊在滇南施壓,逼他站隊。
而大夏軍的動靜也越來越大,劉國軒已過安順、張煌言船隊抵文山的消息,壓得整個孟定府都喘不過氣。
李定國清楚,以自己眼下缺糧、缺信息、缺戰力的殘兵,根本擋不住任何一方的進攻。
李定國站在門樓裡,指尖反複摩挲著劍鞘上的“忠明”二字。
這是他當年隨張獻忠起義時鏨的,那時他以為“忠”是忠於義軍,後來歸了南明,便把這“忠”係在了永曆帝身上。
若永曆帝已死,李定國這“複明”的旗號,豈不是騙了自己,也騙了弟兄們?
李定國甚至不敢細想:一旦弟兄們知道陛下可能不在了,這三萬靠“複明”信念撐著的殘兵,會不會一哄而散?
“將軍!吳三桂的使者吳國貴到了,就在府外!說帶了永曆帝的消息,要跟您談結盟抗夏!”
親兵連跑帶喘地衝進門樓,聲音裡滿是慌張。
“府外斥候瞅見,吳國貴身後林子裡,藏著不少吳三桂的騎兵,看陣型像是精銳。他們故意露了馬腳,就是怕您不接招!”
李定國攥緊劍鞘,清楚吳三桂的心思。
吳三桂不過是怕李定國歸降大夏,讓大夏軍多一股熟悉滇地的力量,才急著用“永曆帝”當誘餌,把李定國綁在大周的船上,當對抗大夏的擋箭牌。
可眼下沒得選:糧草隻夠撐兩天,府裡已有人開始私下議論“不如降了大夏”。
李定國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澀意,沉聲道:“帶他去議事廳,讓弟兄們把刀收了,彆露怯。就算是假的,也得先穩住人心,拖一天是一天。”
吳國貴一進門,那身繡著金線的鎧甲就透著一股子狐假虎威的倨傲。
他是吳三桂的親信,早就摸清李定國缺糧又缺消息的窘境,更清楚一個秘密——永曆帝朱由榔早已被吳三桂在昆明城外勒死,連屍骨都埋在了亂葬崗。
沒等李定國讓座,他就自顧自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
杯底隻剩一層茶渣,他卻故意用蓋子刮得“沙沙”響,話裡帶刺,借此掩飾心裡的虛。
“李將軍,彆來無恙?”吳國貴斜睨著李定國,語氣裡滿是輕蔑。
“我家陛下說了,如今大夏軍過了安順,張煌言的船隊快到文山,您這孟定府,就是塊夾在兩牙之間的肉。”
“不跟咱們結盟,等大夏軍一到,您這三萬弟兄,怕是連放下兵器的機會都沒有。”
他盯著李定國的臉,眼神像在打量獵物,故意拖長了語調,腦子裡卻在快速組織謊言。
“至於永曆帝——您彆急,我家陛下說了,朱由榔還關在昆明王府後院的暗房裡,隻要您點個頭,立刻告訴您具體位置,還派五千騎兵幫您‘救’出來。”
“到時候,您接著輔佐朱由榔當南明的皇帝,我家陛下占雲南,您占廣西,咱們各守一方,互不乾擾,多好?”
話雖熱絡,吳國貴的眼神卻飄移不定——他明知自己說的全是假話,每一個字都在褻瀆“永曆帝”的屍骨,可主子有令,隻能硬著頭皮編,生怕哪句話沒圓好,被李定國看出破綻。
李定國的指節在桌下攥得發白,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永曆帝”這三個字,像一根繩子勒著他的脖子。
他不是沒懷疑,可他不敢賭——萬一吳國貴說的是真的呢?
若自己不結盟,陛下真出了岔子,他就是千古罪人,更對不起那些跟著自己出生入死、還在啃樹皮的弟兄。
“本將軍可以答應暫時結盟,但要派人去昆明確認陛下的安危。”
“七天,七天內見不到陛下的信物——哪怕隻是陛下用過的一件舊物,結盟就作廢。”
他心裡打著算盤:二十天時間,要麼能等到陛下的消息,要麼能等到大夏軍更靠近的動靜,到時候再做決定也不遲。
吳國貴剛要咧嘴笑——他本就沒打算真給信物,明知永曆帝早已無“信物”可送,聽到“二十天”的期限,隻覺得是多拖了二十天謊言,正覺得能應付。
門外突然炸響一聲通報:“將軍!張煌言的使者到了,還帶了昆明來的書信和兩名從昆明逃出來的流民!”
李定國猛地抬頭,燭火照得他瞳孔發縮。
他不知道,張煌言早在接到鄭森“勸降李定國”的諭旨後,就預判吳三桂會用永曆帝忽悠李定國,特意派了一隊斥候盯著孟定府與昆明的通道。
一看到吳國貴帶著人往孟定府來,立刻讓使者帶著提前準備好的血書、流民和糧食出發。
使者捧著布包快步進來,一進門就躬身跪下,打開包裹時手都在抖。
他既緊張又期待,知道這趟差事關係重大,若能說動李定國歸降,不僅能少一場戰事,還能為大夏添一員猛將。
“李將軍!張大人奉大夏陛下鄭森)之命,特來傳話——吳三桂弑君是真!”使者的聲音帶著急切。
先讓身後的兩名流民上前:“這兩位是從昆明逃出來的百姓,親眼看到吳三桂的人去年十二月在城外勒死了一位‘姓朱的貴人’,還草草埋在亂葬崗,跟沐將軍舊部送來的信能對上!”
流民哆哆嗦嗦地開口,說的細節與使者接下來遞上的血書完全吻合。
“……那天晚上,吳兵把那貴人綁在樹上,用白綾勒的,勒死後就挖了個坑埋了,連碑都沒立……我們偷偷記了地方,後來聽關寧兵說,那就是永曆帝……”
使者這才雙手遞上一封染血的信:“這是沐天波將軍的親兵突圍時寫的血書,上麵詳細寫了永曆帝被吳三桂從緬甸要回、關押在昆明王府、最後被勒死的經過,還有陛下寫遺詔時的片段,您看這字跡。”
他又掏出一塊絹布,雙手奉上:“這是陛下遺詔的碎片,上麵有陛下的朱印,將軍當年隨陛下左右,定能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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