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黃澍手裡攥著卷祭祀儀軌冊子,以“商議祭祀事宜”為由,站在孔胤植住處的院門外。
錦衣衛見來者是禮部尚書,官袍上繡著二品鷺鷥補子,隻抬手示意他進院,目光沒多在他身上停留。
黃澍掀簾進屋時,孔胤植正坐在燈下翻書,書頁上壓著塊青田石鎮紙。
他幾步跨到案前,聲音壓得極低,指尖下意識拽了拽孔胤植的衣袖。
“孔大人,快跟我走,今晚咱們離開南京!”
孔胤植手裡的書“啪”地掉在案上,猛地抬頭,眼裡又驚又亮,起身時帶倒腳邊的圓凳。
“真能離開?陛下的人沒盯緊?”
“能!”黃澍點頭,喉結滾了滾,聲音更急。
“吳偉業和陳之遴在後門等,咱們從那邊走,去江邊坐船,直接回山東!”
孔胤植沒再多問,伸手抓過床頭的包袱,匆匆往裡塞了兩件換洗衣物,連案上的鎮紙都沒顧上收,跟著黃澍往後門走。
後門的陰影裡,吳偉業和陳之遴正搓手跺腳。
夜裡的湖風刮得人發冷。
四人彙合,沒敢多說一句話,沿著玄武湖的湖岸往江邊碼頭奔。
鞋履踩過湖邊的枯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們的呼吸帶著急促的氣音,滿心隻盼早點登船,盼到了山東,能重振東林黨與孔家的榮光。
他們沒看見,不遠處的樹影裡,兩個錦衣衛暗哨正盯著他們的背影。
其中一人抬手,對著夜空捏了個無聲的信號。
這一切是鄭森早就布好的局。
陳永華三天前查清了他們的密謀。
鄭森故意讓錦衣衛把守衛從四人減到兩人,又調新丁過來,讓他們覺得有機可乘,主動暴露,好一網打儘。
離碼頭還有百十步時,馬蹄聲突然從身後傳來。
起初是零星幾聲,很快連成一片,像悶雷滾過夜空。
緊接著,無數火把亮了起來,火光順著湖岸蔓延,橙紅色的光帶裹著濃煙,瞬間把漆黑的夜空照得通紅。
錦衣衛統領騎著匹黑馬,手裡舉著明晃晃的腰刀,帶著人馬衝過來,聲音在夜裡傳得極遠。
“拿下叛賊!陛下有旨——黃澍、孔胤植勾結清廷、背叛大夏,就地抓捕,反抗者格殺勿論!”
黃澍等人渾身一僵,回頭看見火把的瞬間,魂都飛了。
吳偉業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陳之遴伸手拽了他一把,兩人轉身想往湖邊跑,卻被湧上來的錦衣衛團團圍住。
孔胤植看著逼近的刀光,心一橫,轉身往湖邊衝,想跳湖逃生。
他剛跑到湖邊,腳還沒沾到水,後頸就被人攥住,猛地一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頰貼在冰涼的泥水裡。
黃澍看著眼前的局麵,看著圍過來的錦衣衛,突然彎下腰,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笑聲裡混著氣音,像破了的風箱。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沾滿泥土的官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我早該知道……”他直起身,抹了把臉,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怎會放過咱們?東林黨徹底完了,孔家也完了……”
錦衣衛用鐵鏈套住四人的脖子,像牽牲口似的把他們押回皇宮時,太和殿裡還亮著燈。
鄭森已坐在龍椅上,看著被押進來的黃澍。
目光掃過他沾滿泥水的官袍,聲音淬了冰。
每個字都砸在金磚上。
“黃澍,你身為禮部尚書,掌天下禮儀,朕向來信任你,卻勾結清廷、背叛大夏,可知罪?”
黃澍被鐵鏈拽著,膝蓋磕在金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