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各自落座,丫鬟們便開始布菜。
秦可卿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什麼糟鵝掌、胭脂鵝脯、火腿燉肘子......俱是些滋味濃鬱的。
當然,也有適合她吃的菜。
她不由得起了玩笑的心思,對著甄思宜玩笑道:“因著我的緣故,平日裡聞不得半點油星兒,害得姐姐也隻能日日陪著我吃那些個清粥小菜,想來是早就膩煩了。”
“這回爺來了,總算是能讓廚房那邊做些彆的飯菜了。瞧瞧這滿桌的葷腥,姐姐今兒也算是熬出頭了呢。”
甄思宜聽她這般打趣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夾了一筷子香嫩的鹿肉放進秦可卿麵前的小碟裡,笑道:“說的什麼話。你如今身子不便,口味清淡些是正理。”
“你是吃不了一些口味重的,又不是吃不了正常的,我哪裡就會不習慣了?”
她說著,美目流轉,若有似無地瞥了林珂一眼,那眼神中的媚意與暗示,自是不言而喻。
“再說了......”甄思宜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戲謔,“姐姐我如今也是......咳,這身子......怕是也快了。”
“隻要你家老爺肯再努把力,我這肚皮爭氣些,這日子我遲早也是要過的。如今先跟著妹妹一道習慣習慣,倒也省事了。”
她這話說的已是極為大膽露骨,連林珂聽了都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秦可卿更是被她羞得滿麵通紅,卻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她先是玩味地看了林珂一眼,見他正襟危坐,一副目不斜視、專心用飯的模樣,仿佛方才那話與他全無乾係一般,心中更是好笑。
秦可卿這才轉頭對甄思宜嗔道:“姐姐竟也學會打趣我了!這等話也說得出口,真真是不知羞!”
話雖如此說,她卻也順著甄思宜的話頭,笑道:“好好好,我也巴不得這一天能早點兒來呢!到時候,咱們姐妹正好做個伴兒。”
她又故意看了一眼香菱,笑道:“隻是不知,到時候......香菱這丫頭,是不是也要跟著一道兒了?”
“啊?”香菱正埋頭與一隻雞腿奮戰,冷不丁聽見叫自己的名字,還提到了什麼“一道兒”,頓時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姐姐們說什麼?要一道兒做什麼呀?”
她這副憨態可掬的模樣,更是惹得甄思宜和秦可卿笑作一團。
林珂隻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也不插話,隻管自顧自地用飯。
他聽著這幾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話題三句不離“身孕”、“孩子”,心中卻是暗自叫苦。
一個可卿便已是這般光景,如今又多了個甄思宜......
瞧她那眼神,分明也是思子心切,隻怕是巴不得立刻就懷上一個,好在這莊子裡與可卿作伴,地位也更穩固些。
還有香菱這傻丫頭,雖說眼下瞧著還不開竅,可這等事......耳濡目染之下,又能懵懂到幾時?
這一個個的......
林珂夾起一塊豆腐,放入口中,隻覺得滋味莫名地有些複雜。
他心中暗自歎息:莫非當真是非要讓她們一個個都纏上來不成?
可......可自個兒這身子骨,真能遭得住麼?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車到山前必有路。
且顧眼前罷。
林珂這般想著,便又安心地多用了半碗飯。
......
且說林珂在城外莊子上樂不思蜀,享儘了溫柔旖旎,渾然不知自家府內,已是有人望穿秋水,正生著他的天大悶氣。
這日午後,安林侯府的書房內。
此處本是林珂理事待客之地,素日裡不是書香便是茶香,一派清雅肅靜。
如今,卻充斥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
隻見林黛玉正坐在那張林珂平日裡最愛坐的紫檀木大圈椅上,一張芙蓉秀臉繃得緊緊的,那雙似泣非泣含情目裡,此刻也全無往日的靈動嬌憨,隻剩下一片清冷的薄怒。
她也不看書,也不寫字,隻拿一雙小巧的繡鞋,一下一下,悶悶地踹著跟前的書案桌腳。
那桌案乃是上好的花梨木所製,沉重敦實,哪裡是她那點子力氣能撼動的?
桌子痛不痛尚且不知,林黛玉自個兒反倒覺得足尖一陣陣地發麻,隱隱作痛。
這一下,更是火上澆油。
“哼,什麼好人!”
林黛玉愈發生氣,索性收回了腳,恨恨地揉著發疼的小腳,口中低聲嗔罵道:“虧我昨日裡滿心期待,還當什麼稀罕事兒,巴巴兒地親自下廚,與他做了幾道小菜......結果倒好!當天就夜不歸宿,連第二日也不肯回來了麼?”
黛玉實在是氣壞了。
她昨日聽說林珂一早便進了宮,便料定宮裡的皇後娘娘定然是要留飯的,說不得還要留他在宮裡過夜。
可她轉念又想,以哥哥那般體貼自個兒的性子,又豈會舍得讓她留守府中?
他心裡頭,自然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府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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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雖好,又哪有家裡自在?
皇後娘娘再親,到底隔了這許多年,情分上總歸是不一樣的。
哥哥必定會尋個由頭推辭了,趕在晚膳前回來的。
林黛玉越是這般想著,心裡便越是高興,那份得意與期盼,簡直要從心坎兒裡溢出來。
一時間高興得緊了,竟是鬼使神差地動了個念頭——她要去小廚房,親手為他做幾道菜。
自小到大,她這雙撫琴作畫的纖纖玉手,何曾沾過半點陽春水?
如今為了林珂,竟也甘願洗手作羹湯。
雖說隻是從旁指揮著丫鬟們切配,自個兒也不過是掌著勺,調個味兒罷了,可到底也是她近來新學的,那份心意,實打實的是真摯無比。
就那樣一道簡簡單單的芙蓉雞片,她都折騰了近一個時辰。
不是嫌火候老了,便是嫌勾芡厚了,燙了手也不自知,隻一門心思地想著,待他回來,嘗到了這道菜,臉上會是何等驚喜的表情。
她甚至連到時候的說辭都想好了。
哥哥若誇讚:“妹妹這手藝,竟是比禦廚還要強上三分!真真是鮮掉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