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麼?”五兒有些遲疑地問道。
“當然不會!”晴雯斬釘截鐵地說道,“他非但不會,反倒要在心裡頭掂量掂量了。”
“他會想,你這般著急忙慌地來表忠心,是不是在你心裡,他就是那等氣量狹小、動輒遷怒下人的主子?”
五兒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呐呐地說道:“我......我隻是不想瞞著爺,反倒成了壞事麼?”
“那是當然!”晴雯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你想想,爺是主子,日理萬機的,哪裡有那麼多功夫來聽咱們這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
你沒看見西府那位政老爺,他除了會打賈寶玉以外,幾時又在乎過底下人那些個家長裡短了?”
她說著,又拿自己舉起了例子:“你再瞧瞧我,我多少也是有個不省心的表哥的。從前不懂事的時候,也曾為了他的事去麻煩過爺。”
“可你看我現在,何曾再在他麵前提過半個字?”
“爺這等人物,他壓根就不用知道這世上還有個人叫多官的!咱們自個兒把事兒辦妥了,不給他添麻煩,這才是做下人的本分!”
這一番話說得五兒是心服口服,連連點頭,臉上也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謝謝你,晴雯,我現在明白多了。”
“不用謝我。”晴雯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狡黠,“我也不是單單出於善心要開導你。”
“說起來,我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呢。”
“什麼事?你隻管說就是。”五兒連忙問道。
隻見晴雯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一雙桃花眼裡滿是期盼:
“既然......既然你用不上,那......那瓶藥,不然就給我吧?”
五兒:“......”
她隻覺得晴雯平日裡瞧著爽利大方,怎地在這種事上竟也這般執著,甚至有些......有些不知羞了。
五兒原以為如晴雯這般的不會那麼世俗呢,沒想到竟然和彆人差不多,也是如此看重那孩兒呢。
但說到底,她自己就不看重了麼?
五兒捏著袖中那個小小的瓷瓶,隻覺得燙手無比,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這東西斷不能留,回頭尋個由頭,定要悄悄處理了才好。
嗯,絕不是打著自個兒藏下來的主意。
......
且不提柳五兒最終是如何懷著複雜的心思,擺脫了那個纏著她定要討助孕秘藥的晴雯,卻說另一邊,遠離了侯府內宅的喧囂,櫳翠庵內自是一片清幽寂靜。
庵堂一角的耳房內,小小的紅泥爐上,正咕嚕咕嚕地煨著茶水。
細白的水汽氤氳而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茶香,混雜著庵內特有的檀香氣息,倒也彆有一番禪意。
金釧兒搬了個小小的繡墩,就坐在爐子旁邊,一手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著爐火。
那跳躍的橘紅色火苗映在她清秀的臉龐上,明明滅滅,卻絲毫不能點燃她此刻有些低落的情緒。
她忍不住又輕輕地打了個嗬欠,眼角甚至沁出了一點兒淚水。
倒不是夜裡休息得不好,或是身子有什麼不爽利。
說起來,自打跟了如今這位主子,她和玉釧兒姐妹倆的日子過得可是比從前在榮國府時舒坦太多了。
吃穿用度皆是上等,活計也輕省,更不必時時提心吊膽,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哪個眼色沒看對,便要遭了主子的嫌棄甚至責罰。
隻是......今日這差事,實在是太過無聊了些。
她今兒本來是跟著平兒往園子裡去的,說是三姑娘拜托她,要去各處查驗一番,看看那些個管事婆子們有沒有趁著冬日裡懈怠,疏忽了差事。
這本是個不錯的機會,既能走動走動,散散心,又能顯顯自己如今在府裡的體麵。
誰承想,路上竟是那麼巧,就遇上了她們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侯爺。
倒不是真找不到人,隻不過經常在彆人閨房裡,知道了也不敢進去打擾,所以才很難見到他人。
林珂今日一如既往地悠閒,一個人進了園子,身邊連個跟著伺候的小廝丫鬟也無,就那般背著手,悠哉遊哉地在園子外的小徑上亂竄,也不知道是在賞景,還是在琢磨什麼大事。
平兒是個最心細不過的人,一見了這般情形,哪裡還放得下心?
她一直都有在勸林珂出門要帶丫鬟的,不說像賈寶玉的排場那麼大,也不能一個都不帶,但顯然效果不佳。
但冬日裡格外不一樣,她當即又上前去,柔聲細語地勸說著,說些什麼“爺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萬萬不可再這般隨意,身邊總得有個人跟著才好,也好端茶遞水,應對些突發狀況”的話。
林珂起初還有些不以為意,隻笑著說自己不過是出來透透氣,並無大礙。
可見平兒那般堅持,一雙美目裡滿是真切的擔憂,他也不好再拂了這個一心為著自個兒的姑娘的心意,最終隻得無奈地點頭應下,答應尋個丫鬟跟著。
於是乎,這個幸運的差事,便落到了金釧兒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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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妹妹玉釧兒畢竟更稚嫩些,平兒姐姐那邊一時也離不得人,便讓她繼續跟著伺候平兒理事。
金釧兒得了這個差事,心裡頭自然是高興得很。
誰不願意和自家那位俊俏又和氣的主子爺多待一會兒呢?
果然,這一路上,林珂並未端什麼主子的架子,反倒是與她有說有笑,問了些府裡頭的閒事,又說了幾個外麵聽來的笑話,逗得金釧兒咯咯直笑,心中愉快得很,隻覺得能跟著爺出來,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可誰曾想,這份好心情並沒能持續太久。
隨著林珂踏進了這櫳翠庵的門檻,見到了那位冷若冰霜、卻又格外美豔的妙玉師太之後,便再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那兩人進了禪房,關起門來,也不知是在談論佛法,還是在說什麼旁的私密話。
隻留下金釧兒一個人,被安排在這耳房裡,守著這爐子茶水,說是等裡麵主子要用了,再送進去。
這一等,便不知要等到何時。
庵裡的香火味雖好聞,但這般乾坐著,也著實是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