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還能說什麼?他也就笑著在湘雲身邊尋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了下來。
他是沒必要釣魚的,連裝備都沒帶來,左右不過是來提供個情緒價值而已,倒像是個十足的陪釣。
晴雯和金釧兒見狀,便也將鬥篷給林珂披上,又尋了些乾草來墊在石頭上,這才侍立在一旁,陪著他們一道看那河麵。
隻是,湘雲這釣魚,顯然也是三分鐘熱度。
她哪裡是個能安生坐得住的人?
魚竿才剛放下沒多久,她便又不甚認真起來,一會兒看看天色,一會兒又逗逗翠縷,時不時地還要轉過頭來,與林珂說上幾句閒話。
“珂哥哥,你說這水底下冷不冷?魚兒會不會都凍傻了?”
“珂哥哥,你看我這新得的梅花,插在頭發上好不好看?”
“珂哥哥......”
她這般一心二用,連魚漂猛地往下一沉,有魚上鉤了都不知道,還得讓一旁眼尖的林珂出聲提醒:“哎!動了動了!快拉竿!”
“啊?哪裡?哪裡?”湘雲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去抓魚竿,結果用力過猛,那魚兒早已脫鉤跑了。
林珂在一旁看著,隻覺得有些無語。
翠縷啊翠縷,你這般付出良多,又是提前打窩,又是悄悄放魚的,結果看著你家姑娘這副模樣......怕是今日依舊要釣不上來啊。
......
沁芳溪畔,寒風微拂,卷起幾片頑固地留在枝頭的枯葉,又輕飄飄地落在已結了薄冰的溪麵上。
天氣陰沉沉的,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預示著一場將至的雪。
林珂已經在這兒坐了有好一會兒,心情其實也說不得有多麼高興。
這般蕭瑟的景致,本不是什麼遊園的好時候,更彆提是垂釣了。
然而,湘雲卻興致高昂得很。
她裹著一件毛茸茸的銀鼠鬥篷,小巧的臀兒就坐在鑿開的冰窟窿旁,手裡握著一根精致的釣竿,正聚精會神地至少表麵上是)盯著那水麵上的小小浮漂。
“哎,你說它怎麼就不動呢?”她等了片刻,便不耐煩起來,用釣竿的末端輕輕地敲了敲冰麵,震得那浮漂一陣亂晃。
“這底下的魚兒是都凍傻了不成?翠縷,你到底找準了地方沒有?”
跟在後頭的翠縷聞言,隻得小聲應道:“回姑娘,準準地就是這兒,我之前親眼看著倒下去......呃,親眼見著好多魚兒的,斷然不會錯的。”
“那怎地還不上鉤?”湘雲不滿地撇撇嘴,嘴裡還念念有詞,也不知是在催著魚兒上鉤,還是在抱怨這天氣實在不給麵子。
一旁的林珂則顯得百無聊賴。
他身上披著晴雯方才追來送上的玄狐皮鬥篷,整個人都跟木頭一般動也不動,旁邊甚至還擺著個小小的手爐。
林珂名義上是陪釣,實則隻是換了個地方發呆罷了。
他心裡頭卻在盤算著:這丫頭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玩膩了?
這大冷天的,自己一個大病初愈的人坐在這裡吹冷風,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偏偏這丫頭精力旺盛,自己又耐不得她磋磨。
早知道如此,方才在櫳翠庵裡,就該多與妙玉說幾句經文,也好過在這裡受罪。
晴雯和金釧兒侍立在林珂身後,也是凍得縮了縮脖子。
晴雯更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史大姑娘真是能折騰,放著暖和的屋子不待,非要跑來這喝西北風,害得爺也跟著受累。
就在這一片“其樂融融”的垂釣氛圍中,忽然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人嬌柔的笑聲,聲音拿捏得恰到好處,既透著幾分親近,又帶著十足的恭敬:
“珂大爺,史大姑娘,這般冷的天氣,水麵兒都快結結實實地凍上了,園子裡頭,怕是也便隻有你們二位才有這般的雅興,還在這兒臨水垂釣呢。”
這聲音一出來,晴雯的眉頭便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林珂聞聲回過頭去,隻見一個身段兒窈窕、麵容溫婉的丫鬟正俏生生地立在幾步開外的石徑上,含笑望著他們,福了一福。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寶玉院兒裡的首席大丫鬟,襲人。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素淨,大約是因著院裡頭那位新奶奶的緣故,不敢有半分張揚。
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湖藍色棉綾小襖,外麵緊緊地罩著一件石青色滾邊兒的比甲,瞧著乾淨利落,卻也愈發顯出了幾分刻意為之的穩重老成。
頭發一絲不苟地梳成了個圓髻,拿一根素銀簪子彆住,再無旁的多餘首飾。
這套裝扮,愈發襯得她那張臉龐柔和順從,一雙眼睛也總是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讓人一見便容易心生好感,覺得這是個最老實本分、最知禮懂規矩的人。
說起來,襲人原來便是湘雲身邊的丫鬟,是服侍過她幾年的,後來才輾轉回了榮國府。
又被賈母慧眼識珠,指派給了賈寶玉。
因著有這麼一段舊日的主仆情分在,襲人在湘雲麵前,倒也比旁的丫鬟更能說得上幾句話,不似那般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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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翠縷瞧見自己這位前任,心裡頭卻不怎麼自在。
她總覺得襲人看人的目光裡,藏著太多東西,讓人瞧不真切。
因而翠縷隻淡淡地瞥了襲人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了招呼,依舊老老實實地站在湘雲身後,儘著自己貼身丫鬟的本分,眼觀鼻,鼻觀心。
湘雲倒是不在乎那麼多。
她對襲人當年那番所謂“棄暗投明”、另擇高枝的選擇,說不定心裡是有些意見的。
但她素來爽朗,又是個愛熱鬨的性子,麵上總是不見分毫。
此刻見了襲人,湘雲便放下了魚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來,笑道:“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