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感覺自己像是在濃稠的、滾燙的泥漿裡掙紮了很久很久。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酸痛的骨頭,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震得腫脹的左臂悶悶地疼。
高燒像一層厚重的、濕漉漉的棉被,把她死死裹在裡麵,意識時而沉入無邊的黑暗,時而被尖銳的關節痛猛地刺醒。
空氣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
混雜著艾灸後特有的焦糊氣息。
張濟民幾乎寸步不離。他臉上的凝重稍稍化開了一些,但眼底的疲憊清晰可見。
許陽下巴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眼睛熬得通紅,視線卻死死釘在張月身上,
或者更準確地說,釘在她那條依舊腫脹、但顏色似乎不再那麼駭人的左臂上。
張月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光線有些刺眼,她下意識想抬手擋一下,左臂卻像灌了鉛一樣紋絲不動,肩肘處傳來的沉重酸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醒了?”
張母沙啞的聲音立刻在耳邊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驚喜。
一塊溫熱的毛巾輕柔地擦拭著她的額頭和臉頰,帶來一絲難得的舒適感。
“感覺怎麼樣?還燒得厲害嗎?”
張月搖了搖頭。
她感覺從肩膀到手指尖,都彌漫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鈍痛和僵硬。
“爸…”
她的目光搜尋著。
“在這兒。”
張濟民的聲音沉穩地響起。
他正坐在床邊的小凳上,手裡撚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針尖在旁邊的酒精燈焰上掠過一道微光。
“燒開始退了,脈象裡的洪數勁兒也緩了點。但寒毒還在,凝在關節經絡,這腫和痛沒那麼快消。”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張月腫脹的左臂上尋找穴位。
這一次,他下針的位置更多集中在肩髃、曲池、合穀這些大關節附近的要穴。
針尖刺入皮膚時,張月隻是微微蹙了下眉。
比起前幾天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灼燒感,現在的刺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張濟民的手指在針尾或撚或提,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張月很快感覺到被針紮的地方傳來一種奇異的酸脹感,並不難受,
反而像有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氣流在淤堵的河道裡艱難地衝開,
酸脹感順著經絡蔓延開去,手臂深處的沉重感似乎真的鬆動了一絲絲。
“有感覺了?酸脹?”
張濟民觀察著她的表情。
“嗯…有點酸,脹脹的。”
“好,得氣了。”
張濟民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滿意,
“氣血還能通。忍著點,還得繼續通。”
他手下不停,又撚動了幾下銀針。
許陽不知何時手裡端著一杯溫水,裡麵插著一根吸管。
“喝點水,月兒。”
他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眼神裡充滿了關切和一絲後怕未消的緊張。
張月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吸著水。
清涼的水滑過乾裂的喉嚨,帶來一陣短暫的舒暢。
她抬眼看了看許陽憔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