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幕低垂，探照燈的光柱像緩慢揮動的長鞭，時不時掃過廢鐵堆，卻再也照不見那個疾行的身影。
周凡蜷縮在一截破裂的混凝土管道深處，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舔舐傷口。頸側的槍傷已經止血，邊緣凝結著一道詭異的蒼藍細線，但比這皮肉之苦更灼人的，是胸腔裡翻騰的饑餓。
克製的反擊，榨乾了他體內本就貧瘠的能量儲備。此刻，鯤種在他意識的深海中躁動，那沉重的、非人的心跳聲一次次蕩開，不再僅僅是背景音，而是化作一個清晰無比的意念——“餓”。
這饑餓感燒灼著他的神經，抽乾了他的力氣，甚至開始扭曲他的感官。雪花落下的聲音變得刺耳，鐵鏽的味道嘗起來帶著一絲虛假的甜香，仿佛他的身體在自發地搜尋著一切可能轉化為能量的東西。
“不行……”他對著冰冷的雙手哈出一口白氣，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回想起不久前將藍霧從傭兵體內強行收回的瞬間，那不僅僅是不殺生的原則，更是一種深刻的恐懼——他害怕一旦徹底放縱，就再也無法從那條滑向怪物的斜坡上回頭。
然而，追兵不會給他慢慢恢複的機會。
靴底碾碎冰渣的聲響，如同附骨之蛆，由遠及近。這一次，腳步聲更雜亂，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Ω7！我知道你躲在這兒！”巴克爾的聲音嘶啞，穿透風雪，帶著濃烈的酒氣和一種失去一切後的暴怒。“你毀了老子的隊伍，毀了老子的一切！我要把你拆了，一塊塊送回給李維斯博士！”
周凡屏住呼吸。是巴克爾，那個礦場的鞭王，他帶著僅剩的兩名心腹追來了。他們不再是訓練有素的傭兵，而是三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更加危險，更加不可預測。
他試圖向管道更深處挪動，但身體因虛弱和饑餓而異常沉重，肘部不慎刮擦到金屬內壁，發出一聲輕微的刮擦聲。
寂靜中，這聲響無異於驚雷。
“在那裡！”
子彈瞬間如暴雨般傾瀉在管道入口，打得混凝土碎屑紛飛。周凡被火力徹底壓製，困死在這狹小的空間裡。
“不出來？那就把你烤熟！”巴克爾咆哮著，一枚冒著白煙的東西被丟了進來。
震撼彈！
周凡瞳孔驟縮，在強光與爆鳴吞沒他意識的最後一瞬，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原則。他不再試圖“控製”，而是向著體內那片翻湧的“深海”，發出了一個絕望的請求——
“……吃！”
轟！
藍霧不再是“炸開”，而是如同決堤的洪流，從他每一個毛孔中噴湧而出，瞬間充滿了整個管道。它沒有形態，卻又仿佛有無數貪婪的觸須，精準地捕捉、纏繞上那枚尚在作用的震撼彈。
震撼彈的能量——光、熱、衝擊波——在萬分之一秒內被強行抽離、分解、吞噬。它甚至沒能完全發揮效果，就變成了一顆啞火的鐵塊，“哐當”落地。
衝入管道的巴克爾和兩名手下，看到的正是這令人窒息的一幕：周凡站在翻湧的藍霧中央，瞳孔已徹底化為冰冷的深藍豎瞳，他周身的空氣都在高溫下扭曲。
“怪、怪物！”一名手下驚恐地扣動扳機。
子彈射入藍霧，卻如同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周凡動了。他的速度快得隻剩下一道藍色的殘影，瞬間貼近第一名手下。他沒有使用任何格鬥技巧，隻是簡單地伸出手，按在了對方的胸口。
“不——！”那人的慘叫戛然而止。
吞噬，開始了。
這一次，不再是抽取機械能量，而是直接掠奪生命本源。血肉、骨骼、神經電流、乃至嵌入其脊椎的那枚劣質兵級獸元……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被抽乾。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周凡手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乾癟、萎縮，最後化為一具蒙著人皮的輕脆骨架，頹然倒地。
一股龐大、灼熱、卻帶著血腥味的能量洪流衝入周凡體內。前所未有的強大感讓他幾乎要呻吟出來，每一個細胞都在歡欣雀躍，背部的傷口瞬間愈合，饑餓感被暫時填滿。
但緊隨其後的，是比之前強烈十倍的精神汙染！
死者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狠狠紮進他的腦海：對權力的渴望、虐殺礦工時的快意、對死亡的恐懼……這些不屬於他的、肮臟而狂暴的情緒，像毒液一樣在他的意識裡蔓延。
“呃啊——！”周凡抱住頭顱，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隊長！快走！”另一名手下被這地獄般的景象嚇破了膽，轉身欲逃。
巴克爾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所謂的“吞噬”是如此恐怖的景象。但他沒有逃，暴怒和酒精摧毀了他的理智。“我殺了你！”
他端起槍瘋狂掃射。
周凡猛地抬頭，豎瞳中隻剩下純粹的、捕食者的冰冷。藍霧化作一隻無形的巨掌，淩空攥住了那名逃跑的手下，將他猛地扯回，擋在周凡與彈幕之間。
“噗噗噗——”子彈儘數沒入肉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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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周凡的吞噬之力透過這具身體，如同傳導電流般，瞬間連接上了巴克爾。
巴克爾的身體猛地一僵，他感覺到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他的一切正在被蠻橫地抽走。他幾十年的生命、他的力量、他的暴虐、他所有的記憶和情緒，都化作養料，湧向那個藍霧中的身影。
“不……不……這是我的……”他徒勞地掙紮，眼神從瘋狂變為極致的恐懼，最終凝固成兩個空洞。
當藍霧緩緩收回，管道內隻剩下三具形態恐怖的乾屍。
周凡站在原地，劇烈地喘息著。力量在他體內澎湃湧動，他從未感覺如此“強大”。但他也從未感覺如此“肮臟”。巴克爾的狂笑、礦工的哀嚎、實驗室的慘白燈光……無數他人的記憶碎片在他腦中衝撞、回響，幾乎要將“周凡”這個意識淹沒。
他跪倒在地，瘋狂地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幾縷失控的藍霧從嘴角逸散。
他越過了那條線。
他付出了靈魂的代價，品嘗了力量的禁果。
良久，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出管道。風雪拍打在他臉上，卻無法洗刷那種浸透骨髓的冰冷與汙濁。
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三具乾屍，以及雪地上那行由他體溫融出的、泛著幽藍微光的足跡。
這不是勝利的印記。
這是墮入深淵的，第一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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