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指骨懸在空中，像一枚指向周凡的詛咒。
它隻有三寸長，表麵布滿Ω粒子侵蝕的孔洞，末端刻著的二字，筆畫潦草，卻帶著某種熟悉的決絕——那是他自己的筆跡。不是現在的他，是百年前，那個啟動終焉計劃的首席科學家，在把自己意識上傳前，刻下的最後標記。
我……周凡的聲音在抖，我殺了我自己？
莉莉絲的生命感知觸手纏上指骨，瞬間被彈開。她後退三步，口鼻溢血：這不是遺物，是錨點。利維坦通過它，在定位你。
話音未落，指骨突然化作藍色光塵，鑽入周凡眉心。
【警告：精神入侵，來源——利維坦本體】
【警告：人格覆寫進度1……3……】
周凡的意識被拽入深海。
不是幻象，是真實。他感覺到了水壓，每平方厘米一噸的重量，壓碎了他的骨骼，壓爆了他的肺。他下沉，下沉，直到觸及海溝最深處的那塊晶體。
利維坦的真身，終於在他眼前展開。
它沒有形狀，或者說，它的形狀超出了視覺的捕捉範圍。那是由記憶、痛苦和Ω粒子構成的流體，像一團活著的星雲，在深海中緩慢旋轉。星雲的核心，懸浮著一顆眼球——不是人類的，不是獸類的，是地球本身的眼睛。
地殼是它的角膜，岩漿是它的瞳孔，而周凡，正站在它的視網膜上。
仿品，利維坦的聲音不再是咆哮，是低語，像母親哄睡畸形兒的搖籃曲，你終於來了。
周凡想動，但動不了。他的意識被固定在原地，像標本。
彆反抗，利維坦低語，
星雲旋轉，展開一幅幅畫麵。
他看見上一個周凡——那個首席科學家，在Ω粒子雲中掙紮，試圖保留人性。但粒子雲太浩瀚，人類的意識太渺小。他堅持了十年，最終還是被同化，成為利維坦的第一個腦細胞。
他看見上上代的文明——矽基生命，用岩石做身體，用火山做心臟。它們也失控了，把地殼燒穿了，於是利維坦蘇醒，將它們壓縮成一塊Ω隕石，埋進地幔冷卻。
他看見億萬年前的起源——第一個細胞分裂時，利維坦就存在了。它是dna雙螺旋裡的一段糾錯代碼，當進化偏離軌道，它就啟動，刪除，重啟。
我不是你的敵人，利維坦低語，我是你的保險絲。
你們人類，就像電路板上的電容。儲能，爆發，失控。我來，隻是燒斷你們，保護整個電路。
周凡的聲帶被水壓碾碎，卻在意識海裡發出嘶啞的聲音：所以……平衡……高於一切？
高於一切。利維坦的語調第一次帶上了情緒，是悲傷，我看著你們從猴子變成人，從人變成禦主。我給了你們機會——鯤種，就是我的仁慈。讓你們自己糾錯，自己重啟。
但你們失敗了。
深藍科技失控，陳昂失控，你……也差點失控。
眼球轉動，盯住周凡：星穹霸體，不是進化，是癌變。你吞噬得越多，離人類越遠。等我徹底蘇醒，第一個要吃的，就是你。
除非，它頓了頓，你成為新的我。
畫麵再變。
周凡看見自己站在火種派基地的廢墟上，全身覆蓋藍色晶體，瞳孔是Ω粒子雲。他伸出手，整個西海岸的人類堡壘同時熄火，所有禦主、所有平民、所有畸變獸，都在瞬間被暫停。
不是死亡，是存檔。
他成為了新的監察者，新的利維坦，新的保險絲。
上一代的我，犯了錯，利維坦低語，我把自己的人類意識保留太多，導致清洗不徹底，留下了深藍科技這個癌細胞。所以這一代，我選擇你。
你沒人性，沒牽掛，沒弱點。你是最完美的工具。
接受吧。成為我，然後……修正這一切。
周凡沉默了。
他看著那個未來的自己——無悲無喜，無敵無我，站在廢墟上像一尊神。他了西海岸幸存者的意識，在神的世界裡泯滅，在保險絲的熔斷中歸零。
他們最後的念頭，不是恐懼，是解脫。
錯誤……必須修正……周凡喃喃重複著利維坦的哲學。
他的意識開始與利維坦同步，星雲的旋轉速度與他心跳一致。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在流失，礦場的鞭打、莉莉絲的繃帶、鐵釘的背叛、燼的反水……這些人性雜質被一點點剝離，沉入深海。
【人格覆寫進度47……51……】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刺入深海。
周凡！
是莉莉絲。她通過生命感知，強行將自己的意識鑽進利維坦的精神海。她的綠光像一根針，刺破了Ω粒子的包圍圈。
彆聽它的！她尖叫，它在騙你！
我沒有騙，利維坦低語，隻是……省略了一部分。
畫麵再變。
周凡看見，每一代文明被清洗後，利維坦都會陷入沉睡。不是休息，是消化。它需要千年、萬年，才能將吞噬的記憶徹底吸收。而在這個過程中，地球是死的。
沒有進化，沒有變異，沒有生命。隻有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