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寒假,張勤像隻兔子,在外公家、錢莉家、沈敏家三個窩點來回打轉。
前腳剛跟沈敏在小黑板上殺得天昏地暗,後腳就跑到周勇那兒,看他咬牙切齒地跟一套物理卷子死磕,偶爾還以“指導”為名,給他添點堵。
日子在沒有作業和試卷的轟炸的安逸中,晃晃悠悠地就到了大年二十九。
這天,外婆家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張建軍和林文靜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滿麵紅光地走了進來。而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低著頭、縮著肩膀的人影。
屋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個人身上。
是林偉。
才一個多月不見,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眼高於頂的少年,像是被抽走了骨架,整個人都小了一圈。皮膚是那種被寒風吹出來的黑紅色,頭發亂糟糟的,手背上全是皸裂的口子。
他站在那兒,不敢抬頭。
“撲通”一聲。
林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對著他爸媽,也是對著滿屋子的長輩,額頭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爸,媽,爺,奶我錯了。”
大舅媽手裡的瓜子“嘩啦”一下撒了一地,她猛地站起來,衝過去,揚起手就要打,可那巴掌在半空中,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你現在知道錯了?!”她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掉了下來,“我這張老臉!我們老林家的臉!都讓你給丟光了!”
說著,她蹲下身,一拳一拳地捶在林偉的背上,嘴裡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咒罵,罵著罵著,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張勤安穩地坐在小板凳上,慢悠悠地剝著一顆橘子,看著眼前這出“浪子回頭”的大戲。
嗯,效果不錯,比預想的還要好。看來張家莊的窩窩頭,確實比擀麵杖管用。
就在這哭嚎聲和勸慰聲交織的混亂中,大門又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筆挺藍色工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乾練和沉穩。
是林偉的大哥,林誌。他被廠裡派到上海學習一年多,今天才剛回來。
“這是怎麼了?大過年的,哭什麼?”林誌的眉頭皺了起來。
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林偉一看見他大哥,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把頭埋得更深,恨不得直接鑽進地縫裡去。
幾分鐘後,聽完前因後果的林誌,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水。
他沒像大舅媽那樣哭罵,也沒像大舅那樣歎氣。
他隻是走到林偉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不好好讀書,跑去騷擾女同學?”
林誌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整個屋子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他緩緩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旁邊的林文靜,又開始慢條斯理地解自己手腕上那塊上海牌手表的表帶。
“媽舍不得打你,爸下不去手。”
“我這個當哥的,今天就替他們,好好教教你,什麼叫規矩,什麼叫臉麵。”
林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渾身抖如篩糠,死死盯著大哥那隻正在解表帶的手。
旁邊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舅林文傑旗一看這架勢,激動得一拍大腿,又開始拱火了。
“對!大侄子!就該這樣!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長兄如父!”
他唾沫橫飛,指著地上的林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你爸媽都舍不得打他,你看給他慣的!就得你來管!”
林文旗越說越來勁,完全沒注意到張勤投來的那記眼刀。
張勤在心裡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