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張勤幾乎是吃了睡,睡了吃。
整個人像一株被暴雨摧殘過的幼苗,在家人無微不至的嗬護下,一點點地舒展葉片,重新汲取陽光和水分。
親戚們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輪番上門。
第一個來的是小舅林文傑和小舅媽錢莉。
錢莉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走路時小心翼翼地扶著腰,臉上洋溢著一種母性的光輝。
她一進門,看到床上那個瘦得隻剩下一雙大眼睛的張勤,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
“我的天爺……”錢莉把手裡的一個大號網兜往桌上一放,快步走到床邊,聲音裡全是心疼,“這……這是去了哪個黑煤窯裡扒了一年煤啊?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網兜裡,一個搪瓷飯盒散發著霸道的香氣。
是炸雞腿。
還有一罐子紅燒肉。
油光鋥亮,香氣撲鼻。
“快!起來吃!”錢莉不由分說,把小桌子支在床上,打開飯盒和罐子,“我媽親手做的!她聽說你回來了,心疼壞了,一大早就去市場割了最好的五花肉,買了最新鮮的雞腿!”
張勤看著那金黃酥脆的雞腿,還有那燉得軟爛入味的紅燒肉,鼻頭一酸。
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她拿起一個雞腿,狠狠咬了一大口。
外酥裡嫩,肉香四溢。
“慢點吃,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錢莉一邊給她拍著背,一邊自己抹眼淚。
旁邊的小舅林文傑,看著外甥女這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裡悶悶的。
“姐夫,姐,”他扭頭對張建軍和林文靜說,“你們就彆讓她再去受那份罪了!咱家現在不缺錢了!讓她好好上學,當個普普通通的學生不行嗎?”
林文靜沒說話,隻是默默地給張勤遞過去一杯水。
張勤啃完一個雞腿,又夾了一大塊紅燒肉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小舅,我沒事。能吃能睡,好著呢。”
她知道,他們不懂。
那種為一個目標,燃燒自己,並最終看到它實現的成就感,是任何安逸都無法替代的。
小舅一家剛走,大舅林文兵又來了。
他比以前沉穩了許多,看著張勤,半天沒說話,最後隻是歎了口氣。
“你表哥,林偉,今年七月參加的高考。”大舅點上一根煙,緩緩開口。
張勤心裡一動。
林偉。
那個曾經頑劣不堪,差點走上歪路的表哥。
“他……考上了。”大舅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驕傲,“考上了石市的陸軍指揮學院。提前批錄取的,軍校。”
張勤愣住了。
軍校?
“那小子,從鄉下回來,跟變了個人似的。不說混話,也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了。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屋裡,玩了命地讀書。他說……他說他也要為國家做點貢獻。”
大舅狠狠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有些發澀。
“他走之前,一直想見你一麵。就是沒機會。他說,以前是他混蛋,不懂事。以後,他要當兵,要保家衛國。他說……以後他來守護自己的妹妹!”
守護妹妹。
這四個字,像一顆石子,在張勤心裡蕩開一圈圈漣漪。
那個曾經讓她頭疼不已的刺頭表哥,終於長大了。
她當初那個看似狠心的計劃,那個把他扔到鄉下吃苦的決定,是對的。
真好。
大家都好起來了。
張勤的心裡,湧上一股暖流。
她所做的一切,守護的,不就是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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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家裡更熱鬨了。
爸爸張建軍,帶著三叔張建國、三嬸李鳳萍,還有一個搖搖晃晃剛會走的小堂弟,一起來了。
三叔還是那副斯文的樣子,但眉宇間,多了一絲藏不住的憂慮。
三嬸李鳳萍倒是風風火火,一進門就把張勤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直接對林文靜說:“二嫂,這孩子得好好補!光吃肉不行,回頭我去托人搞點鈣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