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靜也讚歎不已,說“是啊,現在的水泥地,時間一久,感覺很容易就開裂損壞了。”
兩人說著,都看向了王安平,王安平搖搖頭,說“彆看著我,我也不懂!”
三人轉頭看向蘇建國,不知道這個主人,能不能給他們解惑,他們倒也沒抱太大的希望,畢竟他少年失怙,一直為生活所迫,對這些冷知識,能從哪裡去知曉呢?
蘇建國迎著他們複雜的目光,笑著解釋說“這水泥地是跟房子一起打的。質量好,是因為它不是普通的水泥,而是以高嶺土、石灰與細砂配比調製,澆築好後又反複打磨,才有這樣的效果。這工藝太複雜,工序也很多,現在使用水泥,大多都隻是為了簡單方便,沒這麼講究,也沒這麼精細。”
蘇建國說著,走到幾人身旁,一邊指給他們看,一邊說“你們注意看,它不光是現在踩上去仍光潔平滑,泛著淡淡的啞光,連這些邊緣與牆體銜接處,這些用青條石收邊的地方,可都是嚴絲合縫的!如果是後來才打的,哪裡能做得到這樣的效果啊?”
說完,他不禁苦笑一聲,又道“再說,我現在就算是想打這個地板,也沒有這個能力啊!”
師徒幾個一直總覺得缺少點什麼,這會兒聽他這麼一說,猶如醍醐灌頂,不由同時在心裡說“少了什麼?不就是少了家具嗎?這麼講究的房子,肯定有一套講究的家具啊!”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繼續參觀。
東西廂房對稱分布,各有四間,形製略小於堂屋,卻同樣精巧。廂房門窗為雕花格扇,采用透雕與浮雕結合的工藝,雕著梅蘭竹菊、漁樵耕讀的紋樣,花格疏密有致,光線透過縫隙灑入屋內,投下斑駁的光影。窗框與門框皆為柏木所製,木質堅硬耐腐蝕,曆經歲月仍無絲毫變形走樣。
李衛東扶著門扇,反複開合,門軸轉動時竟悄無聲息,幾人不由驚歎出聲,王安平說“這才是老祖宗的真本事啊!”
院牆由青磚砌成,磚縫細密,采用“一順一丁”的砌法,堅固耐用。牆頂鋪設青瓦壓頂,既防雨水衝刷,又添規整之美。院內角落設一口老井,井口由整塊青石雕成,邊緣被繩索磨出深深的凹槽,靠牆邊,四條石凳兩兩重疊,架著很大的一整塊大青石板,想必是用來洗衣服的,注意看上去,石板的四周雕刻著蓮花的紋路。
何靜摩挲著浮凸的蓮花,想了想,一時沒能找到合適的形容詞,隻得直白的讚歎道“真的是太好看了!”
整座宅子從這裡看,隻有十一間房,不知內裡還有什麼布局,反正沒有半分局促之感,布局疏朗大氣,建築材料皆選上品,工藝考究,每一處細節在民居的實用上,又兼具從容和氣派。牆角的青苔、木構件的包漿、都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雖曆經滄桑,卻依舊風骨凜然,低調的彰顯著,這看似簡單的建築,實則底蘊深厚。
唯有那爬滿院牆的薔薇,充滿了勃勃生機,與這老屋增添了許多的溫柔與浪漫。
法院三人組出了蘇家,準備在周邊隨機挑兩家走訪,好巧不巧,他們剛好就挑中了馬東升家。
三人剛靠近馬家,趴伏在地上的小魚就抬起了頭,它抖了抖耳朵,歪著腦袋跟小黑和小白對視一瞬,同時站起身,像平常一樣施施然走了出去。剛離開孩子們的視線,就像疾風一樣,朝著院門席卷而去。它們這個舉動,被坐在一邊的李延齡看的真真切切,心中不由感歎“幸好知道小魚的來曆,不然還真要以為是狗成了精呢!”
小魚、小黑和小白看到三個陌生人,沒察覺到他們有什麼惡意,便也不聲張,就這麼站在院門口,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看。小魚這會兒也是有些無聊了,想看看這幾個人,接下來要怎麼辦?小黑和小白本來就是以小魚馬首是瞻的,小魚不吭聲,它們當然也是不會吭聲的。
法院三人組看著這三隻威風凜凜的狗,呆愣在當場。在他們的印象裡,狗不都是看見陌生人就要狂吠撲咬,引得屋裡的主人出來看情況的嗎?這幾隻狗怎麼回事啊?既不出聲,也不攻擊,就這麼虎視眈眈的盯著人看,這情況誰見過啊?
三人誰也不敢動,一時之間進退不得。好在李延齡跟出來查看情況,這才解了王安平三人的危難。
雙方一見麵,都不禁微微一愣。李延齡最先反應過來,知道這是法院的人,來調查蘇建國報上去的事了,忙笑著請幾人進院子。
王安平幾人有些詫異,他們想的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山村,還真是藏龍臥虎啊!那個蘇建國也就算了,他好歹還有多少代人傳下來的底蘊,在那裡擺著呢?可為什麼連這戶看著很平常的人家,從裡麵走出來的老人,看起來也是這麼的文質彬彬。那鏡片後的眼睛裡,分明閃耀著睿智的光芒,看到我們這樣的不速之客,依舊是一副不卑不亢,從容淡定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普通的老農民啊?難道是來走親戚的?那主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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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揣著好奇,王安平自我介紹道“老先生,你好!我姓王,叫王安平,在市人民法院工作。這兩位是我的同事,這位姓李,叫李衛東;這位是小何,何靜!”
李延齡笑著說“你們好!彆客氣,進來坐吧!我姓李,叫李延齡,也不是什麼先生,就是一個教娃娃讀書的老師!”
王安平一邊跟著走,一邊問“李老師,打擾了!我們能不能跟你了解一下,蘇建國同誌的情況?”
李延齡笑著說“我教娃娃們讀書,才來了沒多久,很多事情我並不清楚。”說著話,請他們在街沿上的大桌旁坐下,又接著說“你們幾位先請坐,我把主人家給你們喊出來!他是這裡的老隊長,你們要了解什麼,問他,他肯定知道!”
馬東升聽到動靜,已經出來了,見這幾人的衣著,便已心下了然。李延齡給雙方做了介紹,就說“有我大哥陪你們說話,我就不奉陪了,你們慢慢聊!”
馬東升忙進忙出,給幾人泡好茶,這才坐下來認真嚴肅的說“你們要問什麼?儘管問!我是這個隊上的老隊長,也是共產黨員,組織問話,保證實話實說!”
王安平點頭致謝,說“謝謝老馬同誌,對我們工作的配合!我們想了解一下,關於蘇建國同誌以前的一些情況,請你說說,他是怎麼去他大姐家的?回來以後,又是個什麼狀態?他去他大姐家後,就沒有再讀書了嗎?”
馬東升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神色從容,語氣平靜的說“他去的時候十一二歲,回來的時候十六歲,這個我記得很清楚!說起來,這孩子真是可惜,他爹娘對他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老早就請先生給他啟蒙了。人真的是從小就特彆聰明,連教他的老秀才都讚不絕口,說他將來一定前程遠大!
你們肯定不知道吧?他是他父母的老來子,他姐蘇夢華出嫁的時候,他媽還沒有生他呢。他爹媽離世的時候,他姐回來,當著我們這麼多人的麵說,要把他帶回自己家裡去照顧,要供他讀書,讓他將來頂門立戶,光宗耀祖。我們當時都信以為真,覺得這孩子雖然沒了爹媽,還好有個姐姐在。
大概有一年多時間吧,他姐蘇夢華一個人,連著回來了好幾趟,把家裡的東西收拾了好多,我現在也說不清都有些什麼,反正就是家具啊、糧食啊好些吧,也不曉得她什麼時候,跟趙德貴談好價錢的,通通都搬去了趙家。
我們好些人看見,還有人問她說“你兄弟以後不回來了嗎?怎麼把這些東西全給賣了啊?”她當時怎麼說的?我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她說“我兄弟建國讀書成績好的很,我打算給他送到省城去讀書,可我們家裡,這兩年實在拿不出錢來,沒辦法,就隻得先把這些東西給變賣了,好給他籌足學費!不過,這也沒啥,隻要他將來有出息了,什麼東西買不回來,你們說是不是啊?”
誰能想到她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啊?那時我們所有人都信以為真了。結果,又過了兩年多時間,這孩子就一個人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家裡是一顆糧食都沒有啊。頭天回來的吧,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的?
第二天,他來問我說,能不能在生產隊上乾活掙工分,我當時正和我老伴兒吃飯,就給他分了一碗,這個孩子你們不知道,平時挺斯文的一個人,但那天早上…唉…也不知多久都沒吃過飽飯了,端著飯碗,那眼淚水啊,就在那眼眶裡打著轉兒,看得人心裡發酸!”
說到這裡,他顫抖著手端起水杯,用低頭喝水的動作,掩飾過於激動的神情。
在一旁站了許久的王素娥,接過話頭說“我當時不了解情況,還問他“建國,你怎麼回來了?是學校放假了嗎?”見他不吭聲,我才發現他眼睛裡有眼淚水,我們老馬也忙著給我遞眼色,叫我彆問了。他走的時候說,跟我們借點糧食,說等他掙了工分,有糧食了再還我們。我們那時候不曉得,他是在他姐那邊待不下去,自己跑回來的;還是被他姐趕回來的?那個時候看他那麼難過,我們也不好問他。
他跟我們說,家裡遭了賊,東西被偷得差不多了,糧食更是被偷了個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了。我們當時本來想告訴他,那些東西不是被賊偷的,是他姐姐蘇夢華賣給趙德貴了。但是看他那個樣子,估計是在他姐姐那裡,受了很大的委屈才回來的,想來想去,也就沒敢跟他說!
他剛回來的時候,我想著他家裡亂七八糟的,就叫他到我們這裡來吃飯,他還不肯,好說歹說才來的。我跟你們說吧,他父母,還有他祖輩在我們這個地方,都積了不少的德,所以看這孩子回來,可憐兮兮的樣子,大家心裡都有數,但那些話,哪個也沒敢跟他說,就怕他一個想不開,去跟人家鬨!都擔心他那麼小,又勢單力薄的,真要去跟趙德貴他們父子幾個鬨起來,他肯定要吃虧啊!
那天下午收工後,好多人都到他家裡去,幫他收拾打掃;我那時沒去,回來做飯了。後來聽大夥兒說,裡裡外外都被搬的空空蕩蕩的了。你們現在要是到他們家裡去,他家那些東西,都是他後來自己做的!建國這人手腳勤快,腦子也靈活,又喜歡幫助個人,彆說他自己家裡的木工活,篾活,就是我們這些人家裡的這些活計,好多也是他幫著做的!”
馬東升在一旁糾正說“你說的也不對,那個蘇夢華當時把那些糧食是賣乾淨了,家具也賣得差不多了,但有一個房間她沒敢動!”他冷笑了一聲,才接著說“哼!估計她還是有些心虛的,她爹媽睡的那個屋,她就什麼都沒敢動!也幸虧她還有那麼一點人性,建國回來後,才有得地方住,要不然的話,他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王素娥歎息著反駁道“她有什麼人性,她就是怕他爹媽掀了棺材板起來捶她!她要是有一點點良心,哪怕是讓建國去讀個高中,現在也不得了啊!可這個遭雷打火燒的東西,眼珠子全都掉進錢眼兒裡去了!喪天良的東西!好在老天爺看得見,這些年,我也沒聽說她過得有多好!哦,說到這兒,我倒是想起個事兒來,聽說前段時間,她孫子沒了,她想訛人家,結果自己癱床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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