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風帶著深秋的凜冽,卷起枯黃的草屑,在低矮的土坳上空打著旋兒。晚風抱著那個沉甸甸、沾滿灰塵的破瓦罐,如同抱著稀世珍寶,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回來。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一半是劇烈奔跑的喘息,另一半則是難以抑製的興奮與期待。
她小心翼翼地撥開掩蓋的枯草碎石,阿金龐大的身軀依舊靜靜伏臥著,如同沉眠的暗金山巒。氣息雖然平穩悠長,但那份源自血脈深處的虛弱感,如同無形的陰霾,依舊沉沉籠罩。
“阿金!阿金!我找到好東西了!”晚風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和雀躍,她將瓦罐輕輕放在阿金巨大的頭顱旁邊,迫不及待地掀開蓋子。
一股混雜著陳舊塵土和奇異礦物氣息的味道彌漫開來。瓦罐底部,幾塊大小不一、黑乎乎、表麵粗糙、毫不起眼的“土疙瘩”靜靜地躺著。它們看起來就像河邊隨手撈起的鵝卵石,隻是顏色更深沉些。
“戊土精粹……器靈說的……”晚風低聲念叨,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拿起一塊掂了掂。入手沉甸甸的,觸感冰涼粗糙。她嘗試著將一絲淡金色的靈力探入其中。
嗡!
一股極其厚重、凝練、帶著大地脈動般沉穩氣息的土行靈力,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驚醒了一角,猛地從“土疙瘩”深處反饋出來!這靈力雖然微弱且極其內斂,但其精純與厚重的本質,卻遠超晚風之前在坊市感受到的任何駁雜靈氣!仿佛握著一小塊凝固的大地精華!
“成了!”晚風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那刻薄器靈雖然嘴賤,但眼光毒辣!這絕對是寶貝!
她毫不猶豫地將一塊最大的“戊土精粹”湊到阿金巨大的鼻吻前。阿金似乎有所感應,緊閉的金色豎瞳微微顫動了一下,巨大的鼻孔下意識地翕張著,貪婪地捕捉著那厚重而純淨的土行氣息。
“吃吧,阿金!給你的零嘴!”晚風輕輕拍了拍阿金冰涼堅硬的鼻梁。
阿金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低、帶著渴望的咕嚕。它巨大的嘴巴微微張開,布滿倒刺的暗紅色舌頭極其靈巧地一卷,便將那塊比晚風拳頭還大的“戊土精粹”卷入口中。沒有咀嚼,隻有喉嚨處一個明顯的吞咽動作。
晚風緊張地盯著它。幾息之後,阿金龐大的身軀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覆蓋著暗金鱗甲的皮膚下,仿佛有微弱的光暈一閃而逝!一股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更加沉凝厚重的生機感,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緩緩從它體內深處彌漫開來!雖然依舊虛弱,但那份源自生命本源的枯竭感,似乎被這大地精華的厚重力量,稍稍填補了一絲!
有效!真的有效!
晚風心中大定,臉上綻放出多日未見的、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她趕緊又拿起一塊小些的“戊土精粹”,再次喂給阿金。阿金毫不客氣地再次吞咽下去,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咕嚕聲,巨大的頭顱甚至無意識地往晚風懷裡蹭了蹭,帶著一種依賴的親昵。
喂下兩塊“戊土精粹”,晚風暫時停手。好東西也不能一次喂太多,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她小心地將剩下的“戊土精粹”收好,這才拿出那瓶從回春堂“搶”來的青玉瓷瓶——回春散。
拔開瓶塞,濃鬱的草木藥香再次彌漫。晚風倒出一粒龍眼大小、色澤溫潤如玉的丹藥。丹藥表麵氤氳著淡淡的綠色光暈,靈氣盎然。
“張嘴,阿金!”晚風命令道。
阿金巨大的嘴巴順從地張開一條縫。晚風瞅準時機,手指一彈,那粒“回春散”精準地飛入阿金喉嚨深處。
做完這些,晚風才長長舒了口氣,背靠著阿金溫暖相對而言)而堅實的鱗甲坐下。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腹中那如同火燒火燎的饑餓感瞬間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眼前陣陣發黑。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那個裝著辟穀丹的小布袋,倒出兩粒黃豆大小、色澤灰黃、散發著淡淡穀物氣息的丹丸,看也不看,一股腦塞進嘴裡。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熱的暖流滑入腹中。那如同附骨之蛆的饑餓灼燒感,如同被清涼的泉水澆滅,瞬間平複下去。一股溫和的能量緩緩擴散至四肢百骸,驅散了身體的疲憊和寒意。雖然遠不如仙界的珍饈玉液,但在這絕境之中,已是無上美味。
“呼……”晚風滿足地喟歎一聲,感受著身體重新充盈起來的力氣。她忍不住又倒出一粒辟穀丹,在指尖把玩。灰撲撲,賣相不佳,但此刻在她眼中,比仙界的瓊漿玉露更珍貴。
就在這時,那個懶洋洋、帶著刻薄腔調的聲音,再次毫無征兆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嘖嘖嘖,瞧你這點出息!幾粒黃芽穀搓的泥丸子就把你美成這樣?想當年本大爺在仙界玉霄仙域……咳,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聲音頓了頓,帶著明顯的嫌棄,“還有那傻大個兒,吞了兩塊‘戊土精粹’就美得冒泡?眼皮子忒淺!那點地脈渣滓,塞牙縫都不夠!真正的寶貝是那幾顆‘鐵骨丸’!趕緊的,趁熱喂給它!晚了藥力跑光了,可彆怪本大爺沒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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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噎了一下,沒好氣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喂!嘴賤的!你誰啊?藏頭露尾的,就知道指手畫腳!”
“嘿!小丫頭片子!過河拆橋是吧?”那聲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充滿了“被冒犯”的跳腳感,“要不是本大爺慧眼如炬,指點你撿了這天大的漏,你和你的傻大個兒早就餓死凍死在這荒郊野嶺,被野狗叼了去!還敢說本大爺藏頭露尾?本大爺縱橫寰宇的時候,你祖宗都還在玩泥巴呢!”
“吹!接著吹!”晚風毫不示弱,在心裡反唇相譏,“還縱橫寰宇?真那麼厲害,怎麼被困在一塊玉佩裡當縮頭烏龜?連個名號都不敢報?”
“你!!”那聲音被噎得夠嗆,沉默了好幾息,才氣急敗壞地吼道,“本大爺……本大爺那是虎落平陽!龍遊淺水!懂不懂?名號?哼!說出來嚇死你!本大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玉樹臨風、智慧無雙、威震寰宇的……呃……”聲音卡殼了,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種尷尬的沉默。
晚風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尷尬,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笑意:“哦?獨一無二、威震寰宇的……什麼?該不會……連自己叫啥都忘了吧?老糊塗?”
“放屁!本大爺怎麼可能忘!”那聲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本大爺……本大爺叫……叫……”它“叫”了半天,愣是沒憋出一個字,最後惱羞成怒地吼道,“哼!本大爺的名諱也是你這黃毛丫頭能知道的?總之,本大爺就是玉!記住了!以後叫玉爺!”
“噗——”晚風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玉?還玉爺?我看你是‘鬱’吧?鬱鬱不得誌的鬱!”
“小丫頭片子!你找死!”自稱“玉”的器靈氣得在玉佩裡直跳腳如果它有腳的話),聲音都尖利了幾分,“趕緊辦正事!把那幾顆‘鐵骨丸’喂給那傻大個兒!再磨蹭,裡麵的‘地脈金精’真要散了!暴殄天物!敗家!”
晚風見好就收,也知道這嘴賤器靈雖然刻薄,但指點的東西確實有用。她趕緊掏出那包著幾顆黑乎乎“鐵骨丸”的油紙包。丹藥入手冰涼堅硬,表麵坑窪不平,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散發著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金屬鏽蝕和泥土混合的黴味,怎麼看都像是放了百八十年的垃圾。
“這……真能吃?”晚風有些遲疑。給阿金吃土疙瘩還行,這玩意兒……看著就不像能吃的樣子。
“廢話!趕緊的!”玉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剝掉外麵那層氧化皮!裡麵的精華還在!彆磨蹭!”
晚風咬咬牙,本著“死馬當活馬醫”和“相信器靈雖然嘴賤)”的原則,拿起一顆“鐵骨丸”,用指甲用力刮掉表麵那層黑乎乎、如同鐵鏽般的硬殼。
剝落硬殼,露出裡麵指甲蓋大小、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如同某種凝固金屬液滴般的核心!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鋒銳凝練、帶著大地深處厚重金鐵之氣的精純能量波動,瞬間散發出來!
“地脈金精!”晚風眼睛一亮!雖然隻有一絲絲,但其精純程度,遠超之前的“戊土精粹”!這絕對是金行靈物中的精華!
“快!”玉爺催促道。
晚風不再猶豫,將剝好的“鐵骨丸”核心湊到阿金嘴邊。阿金巨大的鼻吻再次翕張,似乎對這鋒銳的金鐵之氣有著本能的渴望,舌頭一卷便吞了下去。
一顆、兩顆、三顆!
晚風動作飛快,將剩下的三顆“鐵骨丸”全部剝去外殼,露出裡麵暗沉卻內蘊鋒芒的金屬核心,一一喂入阿金口中。
當最後一顆“地脈金精”被阿金咽下,異變陡生!
轟——!!!
一股低沉如同悶雷般的轟鳴,毫無征兆地從阿金龐大的身軀內部爆發出來!
覆蓋全身的暗金鱗甲,如同被無形的巨錘從內部狠狠敲擊,劇烈地顫抖、嗡鳴起來!無數細密的、肉眼可見的淡金色紋路,如同蛛網般瞬間在鱗甲表麵浮現、蔓延、交織!一股沛然莫禦、充滿了古老蠻荒氣息的恐怖威壓,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猛地從阿金體內爆發出來!
嗚——!!!
狂風平地而起!以阿金為中心,無形的氣浪如同怒濤般向四周席卷!枯草被連根拔起,碎石被吹飛,土坳周圍的矮樹瘋狂搖擺,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晚風首當其衝,被這股驟然爆發的恐怖威壓逼得連連後退,氣血翻湧,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她驚駭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阿金龐大的身軀在淡金色紋路的包裹下,如同披上了一層流動的暗金火焰!它巨大的頭顱猛地抬起,發出一聲穿金裂石、震動荒野的咆哮!
“吼——!!!!!”
聲浪滾滾,直衝雲霄!比昨夜在坊市外圍那一聲更加狂暴,更加威嚴!充滿了掙脫枷鎖、重獲新生的無比力量感!天空中幾片稀薄的雲層,竟被這恐怖的咆哮聲浪硬生生震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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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強健的四肢猛地一撐!龐大的身軀如同掙脫了萬鈞束縛的太古神山,轟然站起!暗金色的鱗甲在陽光下流轉著內斂而沉重的金屬光澤,之前那些猙獰的傷口,此刻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著、愈合著!新生的鱗片邊緣閃爍著淡金色的鋒芒!
那雙緊閉的金色豎瞳,此刻猛然睜開!兩道如同實質的金色光柱瞬間迸射而出,充滿了冰冷、威嚴、睥睨蒼生的無上意誌!仿佛沉睡萬載的洪荒主宰,於此刻徹底蘇醒!
強大的氣息如同無形的風暴,席卷四方!荒野中所有潛藏的蟲豸鳥獸,在這一刻儘數噤聲,瑟瑟發抖地匍匐在地,如同覲見君王!
“阿金!”晚風又驚又喜,看著眼前這頭如同脫胎換骨、散發著恐怖威勢的巨獸,心中充滿了震撼!
阿金巨大的頭顱緩緩轉動,那雙如同燃燒著金色火焰的豎瞳,瞬間鎖定了晚風。那眼神中的冰冷威嚴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依賴和……濃烈到極致的饑餓!
它巨大的鼻吻湊近晚風,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如同悶雷滾動般的、帶著急切渴望的咕嚕聲。巨大的尾巴興奮地左右擺動,帶起呼嘯的風聲,抽打得地麵塵土飛揚。它甚至伸出布滿倒刺的舌頭,極其小心地、帶著討好的意味,輕輕舔了一下晚風的臉頰!
粗糙、冰涼、帶著淡淡的金屬腥氣,卻充滿了純粹的喜悅和……餓!
晚風被舔得一個趔趄,又好氣又好笑,之前的震撼瞬間被這熟悉的“饞鬼”本性衝淡。
“阿金!剛活過來就想著吃!”她嫌棄地抹了把臉,眼中卻滿是笑意。這才是她的阿金!那個為半塊餅子就能“諂媚”的阿金!
“吼!”阿金低吼一聲,巨大的頭顱親昵地蹭了蹭晚風,金色的豎瞳眼巴巴地盯著她懷裡——那裡還有最後一塊“戊土精粹”和那袋辟穀丹。
晚風無奈,隻得拿出那塊“戊土精粹”丟給它。阿金舌頭一卷,再次囫圇吞下,滿足地打了個帶著土腥味的飽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