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澗幽暗,濁流嗚咽。刺骨的陰煞之氣如同無形的毒蛇,絲絲縷縷鑽入骨髓。晚風盤膝坐在冰冷的黑石上,周身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唯有丹田深處,一點沉寂的銳金鋒芒,如同被厚土掩埋的絕世劍胚,在破敗中孕育著難以言喻的蛻變。
劫灰劍丸懸於氣海之上,原本黯淡的灰燼表麵,此刻流轉著絲絲縷縷新生的淡金紋路,如同初春冰河下悄然融化的暖流。每一次極其微弱的旋轉,都散發出一股凝練內斂、卻又隱含無堅不摧之意的鋒芒。那粒暫時被“鍛打”馴服的萬化金精源髓核心,如同被無形枷鎖束縛的烈陽,溫順地懸浮在側,溫潤的金光與劍丸的淡金鋒芒交相輝映,形成一種玄奧而脆弱的平衡。
這平衡,是晚風以靈韻仙尊的煉器造詣為引,以破滅道韻為錘,以自身幾乎崩碎的經脈為爐,硬生生從毀滅邊緣搶奪而來的一線生機。
“姐姐…”晚寶蜷縮在晚風身邊一塊稍顯乾燥的石頭上,大眼睛裡盛滿了擔憂和一絲剛睡醒的茫然。她小臉依舊沒什麼血色,額間那枚碧蘿仙印的光芒也微弱如螢火,但總算是醒了過來。阿金之前渡給她的精純乙木生機,如同最溫柔的春雨,滋養著她枯竭的經脈,也讓她本能地感知到晚風體內那股恐怖力量被強行壓製後的虛弱風暴。
阿金龐大的身軀趴伏在淺水中,隻露出布滿暗金雷紋的頭顱和寬闊的背脊。新生的鱗甲在陰煞濁流的浸泡下,裂紋邊緣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被腐蝕。它熔金的豎瞳半開半闔,警惕地掃視著幽暗的澗穀和奔騰的濁流,喉嚨深處滾動著低沉的、如同悶雷般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傷後疲憊的沉重。吞噬孽虺帶來的新力量在之前逃亡與偽裝中消耗巨大,此刻也陷入了沉寂的恢複期。
玉佩中,玉爺的意念如同遊絲,帶著濃濃的虛弱與劫後餘生的慶幸:“丫頭…小祖宗…赦崽子…咱們仨,可真是從閻王殿門口溜達了一圈又爬回來了…”他殘魂的力量為了輔助晚風“鍛打”源髓核心,幾乎耗儘,此刻連維持意念傳遞都顯得吃力。
時間在冰冷、黑暗與沉重的喘息中無聲流逝。澗穀上方厚重的陰煞霧氣隔絕了天光,不知日夜。唯有濁流撞擊礁石的轟鳴,是這死寂世界裡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過了多久。
呼——
晚風緊閉的眼睫,如同被驚動的蝶翼,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她體內那沉寂如死水的微弱氣息,仿佛投入了一顆無形的石子,猛地漾開一圈無形的漣漪!丹田氣海之中,那柄沉寂的劫灰劍丸驟然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卻清越無比的劍鳴!
嗡——!
劍鳴聲起,流轉其上的淡金紋路瞬間明亮了數分!一股凝練、銳利、帶著破滅萬法又隱含新生鋒芒的獨特劍意,如同沉睡的凶獸睜開了第一隻眼,瞬間透體而出!
嗤嗤嗤——!
晚風周身三尺之內,彌漫的陰煞霧氣如同遇到了無形的克星,瞬間被排開、淨化!連身下冰冷的黑石表麵,都被這股驟然爆發的劍意犁出了幾道細微卻深刻的劃痕!
“吼!”阿金猛地抬起頭,熔金的豎瞳瞬間鎖定晚風,凶光一閃而逝,隨即化為一種奇異的警惕與審視。它清晰地感受到了晚風氣息的變化——虛弱依舊,卻多了一種讓它鱗甲都微微發緊的鋒銳!
“姐姐!”晚寶也驚喜地叫出聲,小手緊緊抓住了晚風濕冷的衣角。
晚風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清冷的眸子,此刻如同被寒潭之水反複淬煉過的古劍,深邃、冰冷,卻又在最深處燃燒著一點不滅的星芒。之前強行壓製反噬、鍛打本源帶來的極致痛苦與虛弱,仿佛被這新生的劍意儘數斬去,隻留下一種磐石般的堅韌與冰冷的銳意。
她抬起手,指尖縈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淡金鋒芒。這鋒芒不再僅僅是破滅道韻的終結氣息,更融合了一絲源自萬化金精源髓的造化金性,凝練、純粹、無堅不摧!
“劫灰…新生。”晚風低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洞穿金石的穿透力。她心念微動,指尖那縷淡金鋒芒無聲無息地刺入身下堅硬無比的黑石之中,如同熱刀切牛油,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細小孔洞。
雖然修為境界並未突破,但她的本命劍丸,她的道基,在吞噬融合了一絲造化金性本源後,已然發生了質的蛻變!破滅道韻之中,融入了金行鋒芒的極致銳利!此刻的她,即便重傷在身,其劍意的殺傷力,也遠非之前可比!
“好!好!破而後立!金鋒入劫灰!丫頭,你這劍丸,日後成就不可限量!”玉爺的意念帶著激動與欣慰,雖然虛弱,卻難掩興奮。
晚風沒有回應玉爺的讚歎,她緩緩站起身,動作依舊帶著重傷後的滯澀,但脊背卻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凶劍。她低頭看向依舊虛弱的晚寶和疲憊的阿金。
“恢複如何?”
“阿金餓…”晚寶捂著小肚子,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向阿金,又看看晚風。碧蘿仙體的恢複力驚人,本源生機在阿金精血滋養下已開始複蘇,但損耗的元氣需要龐大的能量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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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阿金低吼一聲,巨大的頭顱點了點,熔金的豎瞳掃過奔騰的濁流,帶著一絲渴望。它也急需能量修複鱗甲,補充消耗。
晚風目光掃過深澗。濁流湍急,陰煞彌漫,生靈絕跡。此地絕非久留之地,更無補充能量的來源。上方斷崖,追兵雖退,但難保沒有後續探查。必須儘快離開!
“走。”她言簡意賅,一手攬起晚寶,足尖在礁石上一點,身影已如輕煙般掠向阿金寬闊的背脊。
“吼!”阿金低吼一聲,巨大的身軀靈活地站起,邁開沉重的步伐,逆著湍急的水流,朝著澗穀下遊方向涉水而行。它巨大的腳爪踩在布滿滑膩苔蘚和水下暗礁的河床上,每一步都沉穩有力,激流衝刷著它布滿裂紋的鱗甲,發出金鐵般的鏗鏘聲。
深澗幽長,不知儘頭。隻有濁流奔騰的轟鳴和阿金涉水的嘩啦聲在狹窄的空間內回蕩。越往下遊,兩側的崖壁越發陡峭高聳,上方的陰煞霧氣也越發濃鬱粘稠,光線幾乎完全消失,隻剩下幽深的黑暗。刺骨的寒意和侵蝕神魂的陰煞之氣無孔不入。
晚風盤坐於阿金背上,一邊警惕地感知著四周,一邊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丹田內新生的劍意,溫養著受損的經脈,同時分出一縷心神,壓製著那粒暫時安靜的源髓金丹。晚寶蜷縮在她懷裡,汲取著姐姐身上傳來的微弱暖意和那新生的銳金氣息,額間的碧蘿仙印青芒微弱卻穩定地閃爍著,緩慢地恢複著。
就在這壓抑的黑暗中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隱隱傳來不同於水流轟鳴的嘈雜聲響!
兵器交擊的脆響!靈力爆發的悶響!還有隱約的怒喝與慘叫!
“前麵有人!在交手!”玉爺的意念瞬間繃緊。
阿金巨大的頭顱猛地抬起,熔金的豎瞳在黑暗中亮起兩點凶光,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威脅性咆哮,腳步也停了下來。它本能地厭惡前方的混亂氣息。
晚風清冷的眸子瞬間銳利如刀,穿透重重黑暗與陰煞霧氣,投向聲音來源的下遊方向。她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觸角,小心翼翼地延伸過去。
隻見前方澗穀豁然開朗,形成一片相對寬闊的河灘。河灘之上,十數道身影正激烈混戰!
一方,人數較少,約莫七八人,身著統一的青碧色雲紋道袍,正是青萍劍宗弟子!他們結成一個殘缺的劍陣,道道青碧劍氣縱橫交錯,竭力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圍攻,但人人帶傷,氣息紊亂,劍陣光芒明滅不定,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而圍攻他們的,人數眾多,足有二十餘人!服飾雜亂,氣息陰邪,出手狠辣歹毒,黑氣繚繞,鬼影幢幢!赫然是黑煞宗弟子!為首指揮的,是一名身材乾瘦、麵容陰鷙的黑袍老者,手持一柄白骨幡,不斷搖動,發出陣陣惑人心神的鬼哭之音,指揮著門下弟子猛攻劍陣薄弱之處。這老者氣息赫然達到了金丹中期!雖不及萬魂老鬼,但也遠非那些築基期的青萍弟子可比!
“是青萍劍宗的人!被黑煞宗伏擊了!”玉爺的意念帶著一絲訝異,“那個搖幡的老鬼…是黑煞宗外門長老‘鬼哭子’!心狠手辣,專好虐殺名門子弟!”
戰場一片狼藉。河灘上散落著斷裂的飛劍碎片、破碎的符籙殘骸,還有幾具青萍劍宗弟子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冰冷的砂礫。殘餘的青萍弟子背靠著一麵陡峭的濕滑岩壁,苦苦支撐。為首的一名青年弟子,正是之前在沐清風身邊的那個,他左臂無力下垂,鮮血染紅了半身道袍,卻依舊咬牙揮劍,劍光中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嘶聲怒吼:“黑煞宗的雜碎!想滅我青萍弟子,你們也要付出血的代價!”
“桀桀桀…垂死掙紮!”鬼哭子發出夜梟般的怪笑,白骨幡搖動更急,“小的們!加把勁!破了這龜殼劍陣!男的全部抽魂煉幡!女的…嘿嘿,留幾個水靈的給老祖我享用!”
“無恥邪魔!”青萍弟子們目眥欲裂,悲憤填膺,劍光更盛,卻難掩頹勢。劍陣在對方人多勢眾、又有金丹修士壓陣的猛攻下,已是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徹底崩潰!
阿金背上的晚寶,似乎被前方傳來的慘烈殺氣和絕望的怒吼驚到,小身子微微顫抖,下意識地往晚風懷裡縮了縮,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晚風的目光冰冷地掃過戰場,如同在看一幕與己無關的鬨劇。青萍劍宗?黑煞宗?在她眼中,皆是螻蟻。他們的死活,與她何乾?當務之急,是帶著晚寶和阿金悄無聲息地離開這混亂之地。
她正欲示意阿金繞行,避開這片戰場。
然而,就在此時!
“咦?”玉佩中,玉爺的意念突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驚疑,“丫頭!看那鬼哭子白骨幡頂端的骷髏頭!那眼眶裡跳動的鬼火…那氣息波動…有點熟悉!”
晚風心中一動,神識瞬間凝聚,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穿透混亂的戰場靈力波動,精準地刺向鬼哭子手中那柄白骨幡頂端的血紅骷髏頭!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帶著冰冷威嚴與毀滅雷威的烙印氣息,瞬間被她的神識捕捉到!那氣息…與通緝令碎片上殘留的雷獄仙尊烙印,同出一源!雖然稀薄了無數倍,混雜在濃烈的鬼氣與怨魂之力中,但那源自仙尊位格的特質,如同黑夜中的螢火,在晚風敏銳的感知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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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獄仙尊的烙印!竟然出現在一個修真界黑煞宗長老的法器之上!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雷獄仙尊的爪牙,早已滲透到了下界修真界!意味著他們尋找通緝令碎片的行動,很可能時刻處於對方的監視之下!意味著…更大的危機與更深的陰謀!
晚風清冷的眸子裡,瞬間燃起冰冷的火焰!之前被追殺的憋屈,對仇人烙印的本能仇恨,以及對自身處境更深切的警惕,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不能走!
至少,不能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
既然發現了仇人爪牙的蹤跡,既然這群黑煞宗的雜碎自己送上門來…那不如,借刀殺人!禍水東引!順便…給青萍劍宗留點“禮物”,讓他們和黑煞宗徹底不死不休!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計劃,在晚風冷靜到極致的腦海中瞬間成型!
“阿金!”晚風的神念如同冰冷的鋼針,刺入阿金焦躁的神魂,“收斂氣息!潛伏過去!靠近戰場邊緣!聽我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