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坊市內部遠比外界看到的更為龐大喧囂。青石板鋪就的街道縱橫交錯,兩側店鋪林立,旌旗招展,售賣著從最低等的符紙草藥到靈光閃爍的法器丹藥等各種修真物資。人流如織,摩肩接踵,各種口音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修士間的寒暄議論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鼎沸的人間煙火氣。
晚風和晚寶混在人流中,如同兩滴彙入江河的水滴。坊市內雖有巡邏的雲崖宗弟子,但注意力大多被入口處尚未完全平息的騷動所吸引,對內部人員的盤查反而鬆了許多。這讓她們得以稍稍喘息。
“先找地方落腳,再打探消息。”晚風的聲音透過嘈雜的背景,清晰地傳入晚寶耳中。她目光掃過街邊那些掛著“宿”字招牌的客棧,大多看起來頗為昂貴,並非她們此刻的身份該去的地方。
晚寶會意,碧色的眸子靈活地掃視著周圍,很快鎖定了一條岔出去的小巷,巷口掛著破舊的“陋居”木牌,巷內似乎多是些供低階散修臨時租住的簡陋石屋或木棚,環境嘈雜,但勝在便宜且不易引人注意。
兩人不動聲色地拐入小巷,尋了一處最靠裡、相對安靜些的陳舊木屋,用幾塊下品靈石租下了三日。屋內陳設簡單,隻有一床一桌一凳,但總算有了個暫時的棲身之所。
關上吱呀作響的木門,隔絕了外界的大部分噪音,兩人都稍稍鬆了口氣。連續多日的逃亡和緊繃神經,讓她們身心俱疲。
晚風立刻在床邊盤膝坐下,吞服丹藥,閉目調息,壓製體內蠢蠢欲動的傷勢。晚寶則仔細檢查了屋內並無窺探禁製後,才從儲物袋中取出乾淨的清水和布巾,小心地幫晚風擦拭臉上和手上的汙跡,又拿出些普通的乾糧默默吃著。
小小的木屋內暫時陷入了寂靜。
約莫一個時辰後,晚風緩緩睜開眼,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恢複了些許清明。
“姐姐,你好些了嗎?”晚寶立刻湊過來,遞上一杯溫水。
晚風接過水杯,微微頷首:“無礙。我們需要儘快弄清幾件事:此地具體方位,雲崖宗的勢力範圍和巡查規律,以及…是否有關於‘晚’…或其他異常事件的消息。”她提到“晚”時,語氣有極其細微的停頓。
“嗯!”晚寶重重點頭,“我去打聽!我樣子普通,不容易惹人注意。”她指了指自己那張雀斑臉。
晚風沉吟片刻,道:“一起行動目標太大。你負責去坊市底層散修聚集的酒肆茶棚,那裡消息最雜,也最易探聽。我另有打算。”
她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倒出兩枚淡紫色的、散發著奇異馨香的丹藥:“這是‘換息丹’,能臨時小幅改變自身靈力屬性波動,效果可持續兩個時辰。服下後,你的靈力會暫時模擬為金係,更符合你此刻偽裝的身份。小心使用,莫要與人衝突。”
晚寶好奇地接過丹藥,依言服下,果然感覺到體內流轉的乙木靈氣表麵附上了一層鋒銳之感,雖有些不適,但足以以假亂真。
“姐姐你要去哪裡?”晚寶有些不放心。
“我去坊市的公務告示欄和藏書閣附近看看。”晚風淡淡道,“雲崖宗的官方通告和地域誌,往往能提供更準確的信息。”這是明麵上的理由。更深層的,她需要嘗試感應那三塊通緝令碎片在此地是否有特殊反應,或許能定位到下一塊碎片的方向,但這無法對晚寶明言。
兩人略作收拾,先後離開了簡陋的木屋,融入坊市不同方向的人流。
晚寶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獨自闖蕩、有些怯生又對什麼都好奇的低階散修少女。她沿著小巷走出,很快找到了散修聚集的區域。這裡的環境更加嘈雜混亂,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靈酒、汗味和各種奇怪藥材混合的氣味。
她鑽進一家名為“百曉棚”的簡陋茶肆,裡麵坐滿了形形色色的散修,大多修為不高,正唾沫橫飛地高談闊論。晚寶花了半塊下品靈石要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找了個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豎起耳朵,默默傾聽。
果然,不出所料,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兩件事:一是方才坊市入口莫名其妙的騷動和那詭異的閃光噪音;二便是雲崖宗重金懸賞的“災星”女修。
“嘿,聽說了嗎?剛才門口那動靜,據說是那倆災星搞出來的!聲東擊西,想混進坊市!”“拉倒吧!雲崖宗的金丹執事都查了,說是幾個癟三用了低階符箣搗亂,想趁亂插隊!”“我倒覺得像!那倆女的邪門得很!走到哪兒哪兒出事!”“可不是嘛!黑風嶺地穴塌了,據說死了好幾個內門弟子!”“何止!我二姑家的表侄的鄰居就在雲崖宗外門當差,聽說那地底下跑出來的老妖怪,一口就吞了個築基後期的師兄!慘呐!”“嘖嘖,這賞金是真高啊…一百上品靈石,老子拚一輩子也賺不到…”“你就做夢吧!沒看通告說嗎?那倆災星凶得很!金丹師叔都吃了虧!咱們遇上,送菜還差不多!”“話說回來,那畫像到底準不準啊?我咋聽說一個長著媒婆痣,一個是個鬥雞眼?”“你那是老黃曆了!最新消息!北邊河穀那邊有人發現了蹤跡,據說一個滿臉大胡子,一個是個駝背老太太!”“放屁!西邊荒山傳來的消息還說一個是壯漢,一個是小孩呢!這他媽到底哪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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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議論紛紛,越說越離譜,各種互相矛盾的“目擊證據”和“最新線索”層出不窮,顯然都被晚風晚寶之前那番“懸賞添亂”的操作給徹底搞懵了,真假難辨。
晚寶低著頭,小口抿著粗澀的茶水,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效果比預想的還要好。
這時,旁邊一桌人的談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桌人衣著稍顯體麵,似乎是某個小家族的子弟。
“…族老已經下令,讓我們近期儘量少外出,尤其不要去西邊和北邊瞎湊熱鬨。”“為什麼啊?不是說有線索嗎?”“有個屁的線索!雲崖宗內部都亂套了!今天一天,接到上百條所謂‘線索’,結果全是假的!不是看錯了就是胡說八道!巡查堂的弟子腿都跑斷了,屁都沒找到一個!現在上麵大發雷霆,嚴令下麵沒有確鑿證據不許再上報,違令者重罰!”“啊?那真的災星…”“誰知道真的在哪?說不定早就跑遠了!現在雲崖宗是騎虎難下,賞金掛那麼高,找不到人丟麵子,找到人了萬一再折損人手更丟人!我看啊,這潭水渾得很!”
晚寶心中一動。雲崖宗內部開始收縮和謹慎了?這倒是個好消息,意味著她們的生存空間反而變大了。
她又耐心聽了一會兒,收集到一些關於雲崖宗轄地範圍、周邊勢力分布的零碎信息,直到那壺粗茶見底,才起身離開茶肆。
另一邊,晚風則來到了坊市中心廣場附近的公務告示區。這裡果然張貼著數張最新的、繪製清晰的通緝令,畫像正是她們原本的容貌,下方賞格寫得明明白白。告示前圍了不少人,指指點點。
晚風麵無表情地從人群外圍走過,目光並未在告示上過多停留。她的神識卻如同無形的蛛網,細細感應著周圍的一切。三塊通緝令碎片在丹田內安靜懸浮,並無特殊反應。看來下一塊碎片並不在此地附近。
她轉而走向廣場一側的“流雲書閣”。這是一座三層木樓,算是坊市內比較正規的信息場所,一層對外開放,隻需支付少許靈石便可查閱一些公開的地域誌、風物誌、宗門簡介等書籍玉簡。
晚風支付靈石後,步入書閣。閣內頗為安靜,隻有寥寥數人在翻閱玉簡。她直接找到了記載周邊地域情況的區域,拿起一枚名為《雲崖風物誌》的玉簡,將神識沉入其中。
玉簡內信息浩瀚,晚風快速瀏覽著,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雲崖宗,掌控方圓數萬裡地域,宗門位於流雲坊市以東的雲崖山脈主峰。轄地內大小修真家族十餘個,皆附屬於雲崖宗。流雲坊市是其西部最大的修士聚集地。坊市向西,穿過落鷹澗,便是連綿無儘的荒古山脈,人跡罕至,傳聞有上古遺跡和大妖蹤跡,危險與機遇並存。坊市向北,是另一家名為“青木門”的中等宗門勢力範圍,兩家關係尚可,但有競爭。坊市向南,則是幾個修真家族混雜的盆地。
她們此刻正處於雲崖宗轄地的西部邊緣,若要徹底離開其勢力範圍,向西進入荒古山脈最為便捷,但風險極大;向北或向南則需要穿越更廣闊的雲崖宗控製區,容易被發現。
正當晚風凝神記憶這些地理信息時,書閣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隻見兩名穿著雲崖宗內門弟子服飾、氣息赫然達到築基後期的青年,陪著一位麵容倨傲、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哥走了進來。那公子哥手持一柄玉骨折扇,修為在築基中期左右,眼神掃過書閣一層,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周師兄,王師兄,這破地方能有什麼像樣的情報?還不如直接去問執事堂。”公子哥搖著扇子,語氣不耐。
一名高個內門弟子連忙賠笑道:“李師弟有所不知,執事堂如今被那‘災星’鬨得焦頭爛額,咱們還是少去添亂為好。這書閣雖小,一些基礎的地理誌還是齊全的,師尊吩咐我們下山曆練前務必熟知周邊地形,以免誤入險地。”
那李師弟撇撇嘴,顯然不以為然,但還是隨意地在書架間逛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閱覽區,忽然落在了獨自坐在角落、正“專注”查閱玉簡的晚風身上。
晚風此刻是蠟黃病弱的模樣,毫不起眼。但那李師弟似乎閒極無聊,又或是天生紈絝習性,竟搖著扇子踱步過來,用扇骨敲了敲晚風麵前的桌麵。
“喂,你。”
晚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無波,複又垂下,繼續“看”玉簡。
被如此無視,李師弟臉上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本公子跟你說話呢!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看什麼?”
旁邊兩位內門弟子也皺起眉頭,目光審視地看向晚風。
晚風心中微凜,麵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和卑微,放下玉簡,站起身,低聲道:“回…回公子的話,小女子是自南邊黑水城來的散修,隨家兄前來流雲坊市謀生,家兄去尋活兒了,讓我在此看看書,等他回來…”
她的聲音沙啞微弱,帶著濃重的口音刻意模仿),配合那副病容,倒真像個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麵的低階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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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那高個內門弟子想了想,“可是依附青木門的那個黑水城?”
“是…是的。”晚風“怯生生”地點頭。
“哦。”那內門弟子聞言,警惕之色稍減。青木門與雲崖宗關係尚可,其附屬勢力的散修,威脅性不大。
那李師弟卻似乎找到了樂子,用扇子挑起晚風放在桌上的那枚《雲崖風物誌》玉簡,嗤笑道:“看這個?你看得懂嗎?識字嗎?”
晚風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更小了:“認…認得幾個…就想看看…哪裡安全…哪裡不能去…怕衝撞了仙師們…”
“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李師弟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這雲崖宗地界,不該去的地方多了!尤其是最近,要是看到這兩個女人…”他說著,竟從儲物袋裡也掏出一張嶄新的通緝令畫像,啪地拍在桌上,“立刻上報!知道嗎?賞金夠你修煉幾十年了!”
晚風看著桌上那清晰的畫像,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隨即露出茫然又畏懼的神情,連連擺手:“不…不敢…小女子怎會有那般好運道…見到這等人物…躲都來不及…”
“量你也沒那膽子。”李師弟滿意於她的“畏懼”,收回畫像,又打量了晚風幾眼,似乎覺得這病怏怏的土丫頭實在無趣,終於失去了興趣,搖著扇子對兩名同伴道,“走了走了,沒什麼好看的,回去稟報師尊,就說地形已熟記於心。”
三名雲崖宗弟子轉身離開了書閣。
晚風緩緩坐回凳子上,垂著眼瞼,指尖在微不可察地顫抖,並非害怕,而是強行壓製動用神識追蹤那三人、特彆是那個李師弟的衝動。那家夥身上,似乎有一股極淡的、卻讓她丹田內通緝令碎片產生了一絲微弱共鳴的氣息…雖然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但絕非錯覺!
那氣息…似乎與通緝令同源,卻又有些不同?難道雲崖宗內部,也有人擁有碎片?或者接觸過碎片?
這個發現讓她心頭劇震。
就在她心念急轉之時,晚寶的身影出現在了書閣門口,正小心翼翼地朝裡麵張望。晚風立刻收斂所有情緒,對她微微頷首。
晚寶快步走進來,低聲道:“姐姐,打聽到一些消息。”她將自己聽到的關於雲崖宗內部混亂、線索真假難辨的情況快速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