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隱霞穀,褪去了白日的靈秀喧鬨,披上了一層靜謐而神秘的薄紗。月華如水,流淌在蜿蜒的青石板小徑上,浸潤著路旁夜間仍自發微光的奇異花草,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心安的木葉清香與淡淡藥味。
晚寶身形如一道輕煙,巧妙地融於建築物的陰影與草木的掩映之中。她對穀中的一草一木、每一條小徑、每一處巡邏換防的間隙都了如指掌。此刻,她心緒已然平複許多,不再是方才在穀口那般委屈失措,姐姐晚風的話語點醒了她,眼下並非沉溺於個人情緒之時,那悄然迫近的、名為“魔劫”的龐大陰影,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巨獸。
肩頭的阿金收斂了所有氣息,熔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如同最精準的羅盤,不斷掃視四周,任何一絲靈力的異常波動或是隱蔽的禁製,都難逃它的感知。這一人一獸的配合,經曆了一路的磨合與險境,早已默契無比。
隱霞穀的藏書閣,並非位於穀中最顯眼之處,反而深藏於後山一片依偎著峭壁的古建築群中。閣樓本身並非雕梁畫棟,樣式古樸無華,以巨大的靈木為主體,覆蓋著蒼翠的藤蔓與歲月的痕跡,仿佛已與山壁生長為一體。閣外是一片開闊的青石廣場,此刻萬籟俱寂,唯有遠處瀑布隱隱傳來的轟鳴。
晚寶伏在一株巨大的、葉片在夜間會散發出柔和藍光的“星痕樹”後,仔細觀察著藏書閣。閣樓大門緊閉,門上古樸的符文在月光下流轉著淡淡的微光,顯然設有強大的禁製。兩名築基後期的弟子值守於門前,雖姿態還算端正,但夜深人靜,難免偶有倦意流露。
“正常路子進不去…”晚寶心中暗道,明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靈光,“好在,本姑娘從來都知道‘旁門左道’在哪。”
她並未直接衝向藏書閣正門,而是悄無聲息地沿著廣場邊緣,繞向藏書閣的側後方。那裡緊貼著陡峭的山崖,崖壁上爬滿了厚厚的老藤,其間隱約可見一個極其隱蔽的洞口,被天然的垂藤和幻陣巧妙遮掩。這是她小時候偶然發現的、一條直通藏書閣內部某個偏僻角落的廢棄通風甬道,入口處的幻陣年久失修,早已被她摸透了關竅。
晚寶指尖凝聚起一絲極為精純的碧蘿仙力,並非強行破陣,而是如同溪流彙入江河般,輕柔地注入那幻陣的幾個節點。那幻陣的光芒微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如同水紋蕩漾,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她對阿金使了個眼色,阿金會意,率先飛入探查,片刻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咕嚕聲,示意安全。
晚寶身形一閃,便沒入洞中,身後的幻陣漣漪隨即平複,仿佛什麼都未發生。
洞內狹窄而黑暗,彌漫著塵土和舊書卷的氣息。晚寶取出一顆朦朧的螢石照亮,甬道向下傾斜,蜿蜒曲折。她輕車熟路地前行,約莫一炷香後,前方傳來微弱的光亮和更濃鬱的書卷氣。
甬道的出口,隱藏在一個巨大書架的背後。晚寶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架上一塊可以活動的木板,探出頭來。
藏書閣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加宏大深邃。數人合抱的巨大靈木支撐起高高的穹頂,一排排頂天立地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密密麻麻,其上玉簡、帛書、獸皮卷、線裝古籍琳琅滿目,浩如煙海。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靈光,是保護書籍的微小禁製所散發。整個空間靜謐無聲,隻有歲月沉澱的味道。
晚寶輕盈地躍出,阿金落在書架頂端,警惕地擔任警戒。她深吸一口這熟悉的書卷氣,目標明確地朝著存放“雜聞異誌”、“上古秘錄”、“地域風物”類典籍的區域走去。她的碧蘿仙體於此地倍感舒適,腳步落在木地板上,幾近無聲。
然而,沒走多遠,她忽然停下腳步,迅速閃身躲入一旁書架的陰影中。同時,阿金也瞬間收斂所有光芒,融入黑暗。
輕微的腳步聲從另一排書架後傳來,伴隨著壓低的交談聲。
“…確認了嗎?那波動源頭的確在東南方向?”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問道。
“回稟三長老,值守‘地脈鏡’的弟子不敢怠慢,反複確認過,就在鬼哭峽一帶,能量性質極其詭異陰冷,與古籍中記載的‘魔穢’有七分相似,但更為稀薄飄忽。”另一個年輕些的聲音恭敬回答,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
魔穢!晚寶心中一驚,屏住了呼吸。他們也在關注鬼哭峽?
“鬼哭峽…又是鬼哭峽。”那被稱作三長老的老者聲音沉重,“先是青嵐宗弟子遇害,如今又有異常波動…再加上今晚歸來的那兩個丫頭帶來的消息…莫非,預言真的要應驗了?”
“三長老,穀主她老人家如何看待?是否要加派人手巡查邊界?或者…向鄰近宗門發出警示?”
“穀主仍在禁地密室,未曾出關,隻傳出一句話:‘靜觀其變,加固本穀禁製’。”三長老歎了口氣,“警示?拿什麼警示?僅憑一點波動和兩個被通緝的丫頭的一麵之詞?雲崖宗正虎視眈眈,我隱霞穀如今是泥菩薩過江,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一切,等穀主明日出關親自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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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漸行漸遠,談話聲也低不可聞。
晚寶從陰影中走出,眉頭緊鎖。穀內高層果然知曉一些內情,甚至有什麼“預言”?但他們似乎選擇暫作鴕鳥,明哲保身。這讓她心中微沉。
她甩甩頭,不再多想,快步走到目標區域。這裡書架更為古老,上麵的典籍大多蒙著一層淡淡的灰塵。她開始快速而仔細地翻閱查找,重點關注與“上古大戰”、“魔族”、“封印”以及“萬瘴沼澤曆史”相關的記載。
時間悄然流逝。晚寶沉浸在浩瀚書海之中,許多典籍年代久遠,用語晦澀,查閱起來頗為耗時。她找到一些零星的記載,提及上古時期百族聯手,將魔族主力鎮壓於九幽之下,並以無上法力設下重重封印,但關於封印的具體地點、形態,皆語焉不詳。亦有野史提及,萬瘴沼澤在極為久遠的年代曾是一處古戰場,隕落過大能,怨氣不散,方形成今日地貌,但同樣缺乏細節。
阿金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警告性低鳴。
晚寶立刻合上手中一本獸皮古籍,隱匿氣息。隻見一道窈窕的身影,提著一盞昏黃的靈燈,正從不遠處走過,似乎是夜間巡視的執事弟子。那弟子並未發現異常,例行公事地走了一圈便離開了。
待其走後,晚寶鬆了口氣,目光無意間掃過剛才那執事弟子經過的一排書架底層角落。那裡堆放著許多更為殘破、似乎已被判定為無甚價值的廢舊玉簡和書卷。其中,一枚邊緣破損、顏色暗沉的黑褐色玉簡,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玉簡的材質,與她見晚風拿出的那兩枚黑色玉簡並不完全相同,顯得更為粗糙古老,但上麵一道模糊的、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刻痕,卻讓她覺得有些眼熟。
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撿起那枚玉簡。玉簡入手冰涼,神識探入,大部分內容早已湮滅,隻剩下一些斷斷續續、極其模糊的碎片。
“…祭…魔…噬靈…”“…穀…守…鑰…”“…霞光…隱…罪…”
信息支離破碎,難以解讀。但最後那“霞光隱罪”四個字,卻讓晚寶心頭猛地一跳!隱霞穀的名字,是否與此有關?這“罪”又指的是什麼?
她試圖讀取更多,玉簡卻“哢嚓”一聲,徹底碎裂開來,化為一小撮齏粉,從指縫間溜走。
晚寶怔在原地,心中疑雲更甚。這廢棄玉簡中的隻言片語,似乎暗示隱霞穀藏著某個與“魔”相關的秘密?
就在這時,藏書閣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幾不可聞的機械轉動聲!
“哢噠。”
聲音雖輕,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書閣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晚寶和阿金同時一驚,瞬間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那是藏書閣最深處,也是守衛最森嚴的“禁籍區”的方向!據說那裡存放著唯有穀主和長老才能翻閱的核心傳承與秘辛!
誰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那裡?
晚寶與阿金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與警惕。她毫不猶豫,立刻朝著聲音來源悄無聲息地潛行而去。
越靠近禁忌區,空氣中的禁製波動越發強烈和複雜,尋常弟子根本無法靠近。但晚寶憑借對穀中陣法的熟悉和碧蘿仙體對草木靈氣的天然親和,總能找到禁製流轉間最微小的間隙,如同遊魚般滑過。阿金更是神奇,它周身偶爾閃過極其細微的金紫色電芒,那些探查類的禁製遇到這電芒,竟如同遇到克星般,悄然退避或失效,仿佛被更高層級的力量所壓製。
禁籍區並非開放式書架,而是一間間獨立的石室,石門緊閉,上刻強大符文。此刻,最裡麵一間石室的門,竟然虛掩著,露出一道縫隙!方才那機括聲,想必就是石門開啟所致。
晚寶屏住呼吸,貼近石門縫隙,向內望去。
石室內光線昏暗,隻依稀可見一個模糊的黑影,正站在一個石台前,似乎在快速翻閱或記錄著什麼。那黑影動作極快,氣息收斂得極好,若非親眼所見,幾乎難以察覺其存在。
忽然,那黑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轉頭望向石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