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暖提著十四盞燈踏入“沸穀宇界”時，先被一股灼人的熱氣撲得後退半步——這裡沒有清涼，全是翻滾的“灼心汽”，穀底冒著滋滋的熱泡，風一吹，熱氣裹著焦土味往臉上燙，連石頭都被烘得發白，道心花的影子，隻在穀壁的石縫裡，尋到幾株卷成筒的幼苗，葉子烤得發脆，花瓣像被曬蔫的紙，根須貼在發燙的石壁上，連水分都快被蒸乾。
“彆靠近穀底！”一個挎著陶壺的青年從石坡上滑下來，壺身上刻著水紋，袖口卷得老高，胳膊上沾著濕泥，“那灼心汽能烤乾道心，你手裡的燈……”他話沒說完，目光落在星暖的燈上，忽然頓住——城暖燈的明意漫開，竟讓身旁的熱氣，慢慢降了些溫，石縫裡滲出了一絲極細的潮氣。
星暖把城暖燈往幼苗旁挪了挪，暖光裹住石縫，發燙的石壁竟慢慢變溫。“我叫星暖，從迷城宇界來。”他看著青年壺裡晃蕩的水，“你在給道心花送水？”
青年點點頭，蹲下身，小心用壺蓋舀出一點水，滴在幼苗的根須上：“我叫穀潤。這裡以前是‘潤雨穀’，穀裡常下暖雨，道心花能順著穀壁開得旺。可七天前‘燥穀風’來了，穀裡的水全被蒸乾，熱氣越積越濃，道心花沾著熱氣就卷葉，連我們用來存水的‘寒水窖’，都快見底了。”他指了指穀中央最高的那座岩柱，岩柱頂端纏著幾縷稀薄的雲，雲下的熱氣最濃，連石縫都冒著煙，“那是‘凝雲柱’，長老說，它能聚雲凝雨，可現在……連雲都被烤得散不開。”
星暖順著他的手看去，凝雲柱周圍的熱氣裡，飄著淡淡的焦煙，煙裹著岩柱，連一絲水汽都留不住。他把十四盞燈圍著幼苗擺成圈——沙漠燈的熱烘著根須，寒心燈的光衝散焦煙，塵暖燈的溫浸著石壁，滄暖燈的柔護著花莖，凇暖燈的嫩裹著葉子，沙暖燈的甜潤著花瓣，嶂暖燈的韌牽著岩縫，澤暖燈的潤浸著潮氣，櫻暖燈的粉映著花苞，海暖燈的藍托著幼苗，岩暖燈的沉穩住石壁，林暖燈的綠繞著根須，霜暖燈的暖降著溫，城暖燈的明聚著雲，十四道光交織在一起，竟在石縫上方織成了一層暖光雲，穀裡的熱氣慢慢往上聚，雲團越來越濃，竟飄下了幾滴帶著暖意的雨珠。
穀潤眼睛亮了，伸手接住一滴雨珠，驚喜道：“這燈能讓穀裡下雨？”
“能凝雨的不是燈，是藏在熱氣裡的‘沐潤道’。”星暖從懷裡取出心暖土，混進石縫的潮氣裡，土竟順著石縫往下滲，在穀壁上畫出了細細的水痕，“你看，道心花要沐著雨長，沸穀也要浸著潤活——我們把心裡的‘潤’，聚在雲裡，燥穀風就會停，道心花也能順著雨珠開。”
穀潤立刻喊來沸穀宇界的人——有扛著水桶的漢子，有抱著陶碗的婦人，有提著小瓢的孩子。大家圍著十四盞燈，看著星暖把心暖土撒進每道有花的石縫，看著那幾株幼苗，竟慢慢舒展開葉子，根須順著水痕往下爬，花瓣也往上抬了抬，泛出了淡綠的光。
“我們能做什麼？”漢子握著水桶，聲音沙啞，“以前能在穀裡種穀，現在水比金貴，連喝的水都要省著用。”
“把你們心裡的‘凝雨暖’，寫在陶片上。”星暖掰了些道心花的新葉，分給大家，“哪怕是‘今日幫鄰居省了半碗水’‘今日給穀潤送了涼瓜’，寫在葉上，貼在岩柱上，就是讓穀下雨的道。”
大家立刻動起手來。穀潤捏著新葉，貼在凝雲柱上寫：“今日星暖來了，道心花展葉了，雨要來了，這就是道。”漢子提著水桶，邊澆邊說：“今日幫寒水窖清了泥，能多存些水了，這就是道。”婦人捧著陶碗，柔聲道：“今日給孩子煮了涼粥，他跟著守穀也不喊熱，這就是道。”
一片片新葉貼在岩柱，十四盞燈的光更亮了，暖光雲往外擴了擴，竟順著岩柱往穀頂飄——原本灼人的熱氣，慢慢變成了溫潤的水汽，燥穀風變得柔和，凝雲柱頂端的雲團越聚越厚，雨珠越下越密，連成了細細的暖雨，順著穀壁往下流，把發燙的石頭澆得濕潤。
接下來的日子，星暖和沸穀的人一起，在每道有花的石縫都放了暖途燈，撒了心暖土。
他們在凝雲柱旁搭了座“凝雨亭”，亭頂掛著十四盞燈，亭壁上刻滿了雨珠和花影。人們清晨來亭裡，把新葉貼在岩柱；傍晚來亭裡，聽暖雨打在石上的聲音，手裡編著能接住雨水的草筐。暖雨漫過沸穀時，連風都帶著濕潤的涼意，凝雲柱周圍的焦煙，竟全散了。
他們用道心花的藤蔓和陶片，鋪了“暖雨徑”——徑上掛著小燈，徑旁擺著盛著雨水的陶壺。孩子們順著徑跑，把新葉貼得更遠；老人們坐在徑旁，看著道心花順著雨痕長，嘴裡哼著星暖教的歌：“十四燈照沸穀，雨潤穀，道心舒……”
這日清晨，穀潤突然對著凝雲柱喊起來——穀裡下起了暖雨！星暖抬頭看去，隻見凝雲柱頂端的雲團化作了漫天暖雨，道心花的藤蔓順著穀壁爬滿了整座沸穀，開得像掛在石壁上的花簾，雨水彙集成小溪，順著暖雨徑流淌，連乾涸的穀底，都冒出了嫩綠的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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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沐潤道！雨來了！穀活了！”穀潤跑過去，掬起一捧暖雨，雨裡飄著淡淡的花香，“道心花能沐著雨開一輩子了！”
大家圍過去，看著暖雨潤透沸穀，看著道心花開滿石壁，看著十四盞燈的光映在雨幕上，像十四道暖光織成的雨簾，籠罩著整個穀。漢子放下水桶笑：“這就是沸穀的暖，藏在熱氣裡，等我們把它凝成雨！”
星暖望著滿穀的暖雨，忽然明白——沸穀的暖，從來沒被烤乾，隻是藏在穀潤的陶壺裡，藏在漢子的水桶裡，藏在大家盼著雨落下的心裡。十四盞燈隻是引，引著大家把暖聚在雲裡，把道浸在雨裡。
幾日後，星暖要離開沸穀宇界了。穀潤和大家抬著一盞新的暖途燈來送他——燈柄是用凝雲柱的軟石做的，燈芯裹著沸穀的道心花，燈壁上刻著“暖雨沐心”四個字。
“這燈叫‘穀暖燈’，能照著你走更熱的穀路。”穀潤把燈遞給星暖，眼裡閃著水汽，“以後你要是回來，我們給你煮涼瓜湯，潤得能澆透心裡的燥！”
星暖接過燈，手裡提著十五盞燈——沙漠的熱，寒心的亮，塵寰的慢，滄溟的柔，霧凇的嫩，鳴沙的甜，疊嶂的韌，枯澤的潤，落櫻的粉，幻海的藍，斷岩的沉，寂林的綠，霜原的暖，迷城的明，沸穀的潤。暖光映在雨幕裡，連熱氣都帶著暖。
他繼續往更遠的宇界走。走過“虛雲宇界”時，腳下的雲竟踩不實，每走一步都要往下陷，道心花的幼苗飄在雲裡，根須抓不住半點實土；穿過“碎玉宇界”，滿地碎玉像鋒利的冰碴，道心花的根須一沾就被劃出血痕，花瓣落在玉上，轉眼就被寒氣凍得發灰；臨近“沉星宇界”，連天上的星子都像蒙了層灰，光散得微弱，道心花的葉子也跟著暗下來，連花苞都鼓不起來。
可他手裡的燈越來越亮，十五盞暖光交織在一起，竟在身前織成了一道暖光路——過虛雲時，光路托著雲凝成階；踩碎玉時，光路裹著玉變柔和；入沉星時，光路映著星重新亮。每走一步，道心花的嫩芽就從光路上冒出來，順著燈影往宇界深處長，像在給他鋪一條花路。
萬宇靈鳥的羽翼從雲端掠過，羽翼上的光紋又密了些，竟和他手裡的燈影纏在了一起，飛過的地方，原本沉寂的宇界裡，慢慢傳來了暖音鈴的輕響，心暖土的香氣也跟著漫開，像是無數生靈在跟著他的燈，慢慢醒過來。
星暖低頭看著手裡的燈，忽然覺得，這些燈早不是簡單的光——沙漠燈藏著耐旱的韌，寒心燈裹著破霧的勇，滄溟燈帶著渡海的柔，每一盞都裝著一座宇界的人心，裝著那些遞過暖、守過道的人。而他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心的暖，送到更遠的地方，讓那些還在等暖的宇界，也能長出道心花，也能聽見暖音鈴響。
他迎著前方的光，繼續往前走，腳步比來時更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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