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醫院重症監護病區,仿佛與世隔絕。空氣裡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屬於生命瀕危時的沉寂與焦慮。走廊狹長,燈光冷白,照在光潔如鏡卻冰冷的地板上,反射出模糊而扭曲的人影,更添幾分不真實感。這裡的時間流速似乎都與外界不同,每一秒都被拉長,浸泡在沉重的等待裡。
劉薇的父母和男友早已趕到,像三尊被抽去靈魂的塑像,癱坐在走廊兩側冰冷的藍色塑料椅上。母親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壓抑的啜泣聲從指縫間漏出,破碎而絕望,她緊緊攥著手裡已經濕透的麵巾紙,仿佛那是最後一根稻草。父親雙眼赤紅,布滿血絲,一雙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攥成拳頭,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著icu那扇緊閉的、厚重的自動門,仿佛想用目光將其洞穿,看到裡麵生死未卜的女兒。男友則一臉煞白,眼神空洞失焦,嘴唇乾裂,隻是呆呆地望著地麵某一點,整個人仿佛被掏空,連悲傷都顯得麻木。
陳峰和陸野的到來,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細微的漣漪。亮明身份後,家屬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那眼神裡混雜著一絲微弱的期盼和更深的痛苦。
“警官…我女兒…我女兒她…怎麼樣了?到底…什麼時候能醒啊?”劉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起身抓住陳峰的胳膊,手指冰涼,力道大得驚人,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泣血的哀慟。
陳峰這位見慣了生離死彆的老刑警,此刻心頭也像是壓了塊巨石。他儘量放緩放柔語氣,但那份沉重依舊難以掩飾:“阿姨,您彆太激動,醫生還在裡麵全力搶救。我們過來,就是想多了解點情況,儘快…儘快把那個傷害劉薇的混蛋抓住。”
“哪個天殺的啊!這麼狠心!為什麼啊!”劉父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牆壁紋絲不動,他卻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肩膀塌陷下去,聲音哽咽,帶著一種英雄末路般的悲憤,“小薇她…她那麼乖,從小到大都沒跟人紅過臉…怎麼會惹上這種事…”
陸野拿出筆記本和筆,指尖也有些發涼。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和專業:“叔叔,阿姨,還有這位…先生,請節哀。我們現在需要你們的幫助。劉薇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或者有沒有跟你們提過,感覺被人跟蹤,或者遇到什麼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劉薇的男友像是被從夢魘中喚醒,茫然地抬起頭,努力地回想,眉頭緊緊鎖在一起,臉上是極度的痛苦和自責。“沒有…真的沒有…小薇性格特彆好,跟同事處得都很好…最近…最近就是總說晚上下班有點害怕,因為新聞裡那個…那個專害女人的案子…”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喃喃自語,“我…我還跟她說,以後天天去接她…就昨天…就昨天我他媽為什麼非要加班啊!為什麼!”他猛地用雙手抱住頭,手指深深插入發間,身體蜷縮起來,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嗚咽。那份自責,幾乎要將他吞噬。
“她平時下班,走的路線固定嗎?一般是哪條路?”陳峰繼續問道,語氣沉穩,試圖將話題引向對破案有利的方向。
“固定的…”男友抬起頭,眼圈通紅,指著窗外醫院樓下車水馬龍的方向,聲音沙啞,“她從公司坐公交回來,在幸福路那站下,然後…然後會穿過那個小公園…再從幸福小區旁邊那條小路走回來…那條路近,晚上…晚上也挺多人走的…”他的描述,無形中再次印證了凶手的作案模式——熟悉環境,選擇看似平常卻存在監控盲區或照明不足的路徑。陸野默默地在筆記本上記下這個細節,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寂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
“她被搶走的包和手機,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嗎?比如牌子,或者裡麵有沒有放特彆重要的東西?”陸野轉向劉母問道。
劉母的哭聲更大了,搖著頭:“就是個普通的白色鏈條包,不是什麼名牌,她都背了好幾年了…手機是蘋果的,也是舊款…都不值錢啊警官…為什麼要為了這點東西…下這樣的毒手啊…”她的哭訴,再次表明凶手的目的是複雜的,絕非簡單的謀財,更帶有一種發泄式的殘忍。
就在這時,icu那扇象征著生死界限的自動門,發出“滴”的一聲輕響,緩緩向一側滑開。一位穿著藍色手術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醫生走了出來,表情凝重,眼神疲憊。
家屬像是被電擊一般,立刻圍了上去,將醫生緊緊簇擁在中間,七嘴八舌地追問著,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期盼。
“醫生!我女兒怎麼樣?”
“醫生,她醒了嗎?”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張年輕卻寫滿疲憊的臉。他看了看眼前這幾位瀕臨崩潰的家屬,又看了看旁邊的兩位警察,沉重地歎了口氣。
“傷者的情況…非常不樂觀。”醫生的聲音低沉而客觀,卻字字如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背部銳器刺傷,傷及重要臟器,失血過多,雖然我們儘全力搶救,暫時穩住了生命體征,但還沒有脫離危險期。目前處於深度昏迷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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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家屬瞬間慘白的臉,補充道:“至於什麼時候能醒…這個很難說,大腦缺氧了一段時間,即使…即使萬幸能醒過來,也極有可能留下嚴重的後遺症。你們…要做好長期的心理準備。”
最後這句話,像是一紙冰冷的判決書。劉母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被丈夫和男友死死扶住,嚎啕大哭起來。劉父的身體晃了晃,強撐著沒有倒下,但眼神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了。男友則僵在原地,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陳峰和陸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與無奈。短期內想從受害者這裡獲得直接線索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劉薇的生命能否保住尚是未知數,更彆提指認凶手了。
“我們會安排同事在這裡二十四小時值守,”陳峰上前一步,對家屬鄭重承諾,也像是在對自己立下軍令狀,“一旦劉薇有任何蘇醒的跡象,哪怕隻是最微弱的反應,我們都會第一時間知道。請你們也保重身體。”
離開醫院,坐進車裡,陳峰沒有立刻發動引擎。他雙手死死握住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猛地,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中央,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喇叭被誤觸,發出一聲短促而刺耳的鳴叫,劃破了醫院停車場相對寂靜的夜空。
“媽的!畜生!!”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青筋暴起。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此刻也難以抑製內心的怒火和無力感。
陸野沉默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勸阻,也沒有附和。他隻是偏著頭,看著窗外飛速向後掠過的城市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這座龐大的城市依舊在按照自己的節奏運轉,繁華而冷漠。但對於無數像劉薇一樣的普通人,對於那些在夜晚不得不獨行的女性來說,這璀璨的燈火之下,究竟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危險?凶手的陰影,如同無形的毒瘴,不僅籠罩著受害者家屬,也沉甸甸地壓在每個辦案人員的心頭。
限期破案的壓力,不再隻是文件上的一行字,而是像一把越來越緊的鉗子,卡在每個人的喉嚨上,讓人喘不過氣。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下一個受害者,或許正在某個角落,對即將降臨的危險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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