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天被捅了個窟窿,嘩啦啦地往下倒,砸在警車頂棚、柏油路麵和密密麻麻的雨傘上,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嘈雜聲響。紅藍警燈頑強地穿透這厚重的雨幕,一下,又一下,把桂花苑小區3棟樓下這片區域映照得如同一個光怪陸離、不停閃爍的舞台。隻是這舞台上演的,絕非喜劇。
警戒線已經拉起,那明晃晃的黃色帶子,在濕漉漉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眼,像一道劃分陰陽的界限。線外,擠滿了被深夜警笛驚動的居民。他們穿著睡衣,裹著外套,手裡撐著五顏六色的傘,臉上混雜著睡眠不足的惺忪、對未知事件的好奇,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危險靠近的本能恐懼。議論聲低低地彙聚,像池塘裡冒起的氣泡,在雨聲中破裂,又不斷生出新的。
“吱——嘎!”
一輛噴塗著公安標識的越野車猛地刹住,輪胎帶起一片水花。車門被粗暴地推開,陸野和李偉幾乎同時鑽了出來,冰冷的雨水瞬間劈頭蓋臉地澆下,浸透了他們的短發和肩頭的衣物。深秋的雨水帶著透骨的寒意,但兩人恍若未覺,邁開大步就衝向單元門洞,腳步踩在水窪裡,濺起渾濁的水滴。
派出所的張所長正站在單元門口,雨衣帽簷下,臉色比這天氣還要陰沉幾分。他看到陸野和李偉,立刻迎上前幾步。
“陸隊,李哥,”張所長的聲音有些沙啞,語速很快,“門是從裡麵反鎖死的,老式防盜門的保險栓,撞都撞不開。敲了十幾分鐘,喊話,裡麵屁動靜沒有。開鎖公司的人馬上到。”
他頓了頓,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繼續道:“報警的是死者他親妹。說從晚上七八點開始,打她哥電話就關機了。覺得不對勁,跑過來一看,門口就聞到點怪味兒,怎麼叫門都沒反應,這才報的警。”他壓低了些聲音,補充道:“這劉興國,是這片有名的滾刀肉,欠了一屁股爛賬,高利貸、網貸,哪家都沾點。債主上門是常事,我們所裡調解記錄都厚厚一疊。社會關係,亂得很。”
陸野聽著,心裡那點僥幸徹底沉了下去,直墜穀底。這場景,這味道,這類型的受害者……太他媽熟悉了。熟悉到讓他胃裡一陣翻湧,一股邪火窩在胸口,燒得他喉嚨發乾。他抬頭,目光死死釘在二樓那個黑洞洞的窗口,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像冰冷的淚。
開鎖的是個老師傅,話不多,提著個舊工具箱,在民警的注視下走到201門前。他先是湊近門鎖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門框邊緣,然後才從工具箱裡掏出幾件奇形怪狀的工具。動作不緊不慢,透著一種常年與鐵鎖打交道形成的沉穩。
現場安靜下來,隻剩下雨聲和偶爾響起的相機快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冰冷的防盜門上。老師傅俯下身,耳朵幾乎貼在鎖眼旁邊,手裡的工具小心地探入,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仿佛凝固了。
終於,“哢噠”一聲輕響,清脆地打破了沉默。老師傅直起身,回頭朝張所長和陸野點了點頭:“開了。”
氣氛瞬間繃緊到極致。
李偉和陸野交換了一個眼神。李偉深吸一口氣,右手猛地拔出腰間的配槍,“哢嚓”一聲輕響,保險打開,但槍口嚴格按照規定死死朝下,緊貼腿側。他左手摸出強光手電,“啪”一聲按亮。另一名手持防爆盾的民警立刻上前一步,頂在側麵。陸野則跟在第三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門內可能的死角。
“警察!開門!有人嗎?”李偉再次暴喝,聲音在樓道裡回蕩,同時用腳抵住門縫,猛地將門推開。
“呼——”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瞬間從門內湧出。那是一種混合了灰塵、沉悶空氣、以及某種隱隱約約的、像是肉類放置過久後散發出的、甜膩中帶著腐敗的氣息。屋內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深淵。
手電光像一柄利劍,悍然刺入黑暗。光柱劃過,客廳的輪廓顯現出來。老舊的沙發,玻璃茶幾上堆著空啤酒罐和外賣盒子,煙灰缸裡塞滿了煙頭,一件臟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淩亂,是那種獨居邋遢漢子的淩亂,但並沒有桌椅翻倒、物品摔碎的搏鬥跡象。地麵瓷磚隱約能看到一些濕漉漉的腳印,雜亂無章,顯然已經被之前進出的人和雨水破壞得一塌糊塗。
光柱移動,掃過廚房和衛生間的門,最後,定格在臥室那扇虛掩的門上。門縫裡透出的黑暗,似乎比客廳更加濃重。
李偉用腳尖,極其緩慢地,輕輕點開了臥室的門。
“吱呀——”
門軸發出乾澀的呻吟。
手電光幾乎是瞬間就鎖定了目標——臥室中央那張雙人床上,一個被被子嚴嚴實實覆蓋著的人形隆起。一動不動,安靜得讓人心悸。
空氣中的那股甜膩腐敗味,在這裡達到了頂峰。
李偉沒有立刻上前。他站在門口,手電光仔細地掃描著床周圍的地麵、床頭櫃、以及衣櫃的陰影。確認沒有明顯的陷阱或異常後,他才一步步靠近床邊。他的腳步放得很輕,呼吸也下意識地屏住了。陸野和持盾民警緊隨其後,呈犄角之勢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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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床邊,李偉伸出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左手,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被子靠近枕頭的一角。他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被子被一點點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