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裡,時間像是被抽乾了水分,凝固成一種沉重而粘稠的實體。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尖銳的氣味,混合著金屬冷卻後的凜冽,還有一種……來自證物袋的、若有若無的、屬於罪案的冰冷氣息。這裡不像是尋找真相的地方,更像是一座為“死亡”本身進行解剖的、高度現代化的停屍房。
中心無菌檢驗台上,那件黑色的、價格不菲的goretex雨衣被完全展開,平整地固定著。一名技術員,戴著放大鏡眼罩,神情專注得近乎凝固。他手裡拿著超細纖維吸附器,那玩意兒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輕微嘶鳴。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一寸一寸,像是在為一件絕世珍寶拂去塵埃,又像是在一片無形的雷區裡排雷,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爆什麼,或者錯過什麼致命的關鍵。多波段光源從不同角度照射下來,光線在雨衣複雜的表麵紋理上跳躍、折射,營造出一種光怪陸離的詭譎氛圍。
突然,技術員的手指停頓了,極其細微的一個凝滯。他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頭兒,這兒!”他的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屏息和突如其來的發現而顯得有些乾澀、發緊,像砂紙摩擦。
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陸野和周婷幾乎同時跨步上前,身體前傾,目光死死鎖定在技術員指尖所指的區域。在特定波段光源的照射下,雨衣的袖口邊緣、前襟下方幾處極其隱蔽的褶皺裡,吸附出了一些極其微小的、肉眼在正常光線下絕對無法察覺的顆粒物。它們零星散布著,在光線下反射出微弱的、異樣的光澤。
“看著像……人體脫落的上皮細胞?皮屑?還有……這幾顆,形態不一樣,像是某種……塗料或者塑料的碎屑?”技術員的聲音帶著不確定的興奮和謹慎。他用特製的微型鑷子尖,屏住呼吸,像對待極易破碎的蟲卵或者價值連城的鑽石,以近乎微觀操作的穩定,將那些不同種類的微粒,分彆刮入幾個獨立的、標號清晰的微型證物袋裡。每一個動作都輕得仿佛怕驚擾了這些“沉默的證人”。
“立刻分頭送檢!優先級提到最高!”陸野的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聲音在安靜的實驗室裡顯得格外清晰,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麵上,“一組做dna提取和比對,重點對照三名死者!另一組做成分和材質分析,我要知道那些異樣顆粒到底是什麼來路!”他眼神銳利如刀。
這些微不足道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碎屑,此刻在他眼中,卻是可能直接貫穿王天昊喉嚨、將其死死釘在謀殺現場最核心位置的、最致命的鋼釘!是現代刑偵科技賦予他們的、透視罪惡的顯微鏡。
與此同時,在實驗室的另一角,氣氛同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那本厚厚的、封麵是普通牛皮紙的筆記本,攤開在鋪著黑色天鵝絨的檢驗台上。周婷和陳凱分彆戴著手套,一頁一頁,小心翼翼地翻閱。隨著頁麵的翻動,兩人的臉色越來越沉,實驗室的低溫似乎都無法驅散他們從心底裡冒出的那股寒意。
筆記本裡的內容,遠不止是“記錄”那麼簡單。它更像是一份來自地獄的宣言,一本由偏執、冷酷和自詡的“正義”書寫的死亡名錄。
前麵部分,趙德貴、錢衛東、劉興國,這三個已經失去生命的名字,他們的住址、作息規律、欠債詳情、甚至性格弱點,都被條分縷析地記錄在案,後麵附帶著作案的計劃、步驟、時間節點,其冷靜、詳實、條理分明,讀起來不像是在策劃謀殺,更像是一個嚴謹的工程師在編寫一套複雜的工業流程操作手冊,充滿了一種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
但真正讓周婷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仿佛瞬間被浸入冰水之中的,是後麵的內容。
三個名字之後,筆記本上清晰地羅列著另外七個!
七個鮮活的名字,七個目前還在呼吸、行走、存在於這座城市某個角落的人。他們在官方檔案裡或許被標記為“失信被執行人”,是俗稱的“老賴”,欠著巨額的債務,行為或許確實惡劣,甚至可能因此間接傷害過他人。但在王天昊的這本筆記裡,他們被剝去了所有社會屬性,簡化成了七個“目標”,七頭需要被“清理”的牲口。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冷冰冰的標注:危險等級從a到c)、觀察進度已確認待核實)、家庭住址、車輛信息、常去地點……甚至,還有初步擬定的“執行方案”草圖——哪條路線最隱蔽,哪個時間點最不易察覺,可能存在的意外及應對措施……
他甚至給這一係列行動編了號。已經完成的三個,被標記為“淨化01”、“淨化02”、“淨化03”,後麵打上了冰冷的勾。而後續這七個,則被標注著“待淨化04”到“待淨化10”。那“待淨化”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周婷眼睛生疼。
“他有名單……他根本沒打算停手。”周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感覺實驗室的空調溫度開得太低了。一種後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如果不是那個水電老師傅模糊的記憶,如果不是搜查令批得足夠快,如果不是行動足夠果斷……這名單上的名字,恐怕很快就會有一個、兩個,甚至更多,被劃上那個代表終結的紅勾,從“待淨化”變成冰冷的“已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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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脊背發涼的是,筆記本的散頁裡,還夾雜著王天昊對警方偵查思路的揣測和反製思考。他推測警方會重點排查摩托車,會分析雨夜作案的規律,會調取哪些區域的監控……而他,則記錄了自己準備如何調整行動路線以避開主乾道攝像頭,如何利用老舊小區複雜地形隱藏蹤跡,甚至考慮了更換不同型號的摩托車、使用假車牌等可能性。其思維的縝密性、前瞻性,以及對警方辦案流程的熟悉程度,簡直像一個潛伏在暗處的、極其耐心的獵手,不僅盯著獵物,還在時刻研究著追捕者的習慣。
“立刻!馬上!”陸野的聲音打破了實驗室裡幾乎凝固的空氣,他的命令沒有任何猶豫,帶著斬釘截鐵的力度,“通知這七個人所在的轄區派出所,把名單和基本信息發過去!要求他們立刻對這七人采取必要的、最高級彆的保護措施!理由……”他頓了一下,快速權衡,“就以市局接到係列匿名威脅信,他們被列為潛在目標為由,提醒他們極度注意自身安全,近期減少夜間外出,加強住所防範!必要時,可以安排便衣就近監視!”
電話那頭的人或許可恨,他們的行為或許觸犯了法律,或許在道德上值得譴責,但他們的生命安全,隻要法律尚未剝奪,就必須得到保護。這不是出於同情,這是警察不容置疑的職責,是維係社會秩序的底線,更是此刻阻止王天昊這個自詡“判官”的瘋子繼續揮動屠刀的最關鍵一環!
一份份物證,如同散落的拚圖,正在被迅速歸位,一幅指向王天昊的、鐵證如山的罪案圖景越來越清晰。然而,那個“待淨化”的名單,像一顆被設置了倒計時的炸彈,上麵的每一個名字都在發出滴答作響的、令人心悸的催促聲。
抓捕行動,不再僅僅是為了給已發生的罪行定罪,更是為了阻止下一場可能就在眼前發生的謀殺。必須立刻抓到他,必須在王天昊有機會將名單上任何一個名字,從冰冷的墨跡變成又一個冰冷的統計數字之前,將他揪出來,按倒在地!
時間,從未像此刻這般奢侈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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