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分局治安支隊的臨時看守所內,氣氛壓抑。汗味、煙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適的氣息。
李偉在一個小審訊室裡,見到了那個在鬥毆中動刀捅人的催收打手。這人綽號“瘋狗”,真名劉猛,身材粗壯,脖子上掛著條金鏈子,裸露的手臂上紋著張牙舞爪的刺青,眼神凶狠中帶著一絲混不吝的痞氣,一看就是在街頭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
治安支隊的同事之前已經審過幾輪,但這家夥要麼裝傻充愣,要麼就把所有事都攬到自己身上,聲稱看那賭徒不爽才動手,對賭場背景和上線閉口不談。
李偉進去後,沒急著說話,隻是把案卷材料輕輕放在桌上,然後拉過椅子,坐在劉猛對麵,雙臂環胸,沉默地打量著對方。他的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那是經曆過生死實戰後沉澱下來的氣場。
劉猛起初還歪著頭,用挑釁的眼神回瞪,但幾分鐘後,在李偉這種近乎窒息的沉默注視下,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眼神開始飄忽。
“看什麼看?老子臉上有花啊?”劉猛終於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沙啞難聽。
李偉沒接話,反而拿起桌上的照片——那是被捅傷賭徒的傷勢特寫,傷口猙獰,血肉模糊。他把照片推到劉猛麵前。
“故意傷害致人重傷,這罪名,起碼三年起步。”李偉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果再加上組織賭博、非法拘禁、放高利貸,數罪並罰,十年以上也不是沒可能。”
劉猛嘴角抽搐了一下,強裝鎮定:“嚇唬誰呢?打架鬥毆而已,老子又不是沒進去過。再說,賭場的事跟我沒關係,我就是個看場子的。”
“看場子的?”李偉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如刀,“看場子的會用那種專業手法捅人?傷口深度、角度,避開要害卻足以造成最大痛苦和失血,這不是街頭混混能有的手法。你受過訓練?部隊下來的?還是專門學過?”
劉猛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立刻掩飾過去,梗著脖子道:“放屁!老子無師自通!運氣好不行啊?”
“運氣好?”李偉冷笑一聲,從材料裡抽出一份簡單的背景調查,“劉猛,三十五歲,原籍臨省武校畢業,五年前因故意傷害罪入獄兩年零三個月,出獄後來到本市。你的檔案裡,可沒顯示你有這麼‘好’的運氣和‘無師自通’的本事。”
被點破來曆,劉猛臉色微變,但依舊嘴硬:“那又怎麼樣?老子就是手狠點!”
“手狠,不代表腦子笨。”李偉靠回椅背,語氣放緩,卻帶著更強的壓迫感,“替上麵的人扛罪,有意義嗎?你在這裡把牢底坐穿,你背後的人會在乎嗎?他們說不定正想著怎麼讓你永遠閉嘴,免得在外麵亂說話。”
劉猛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閃爍。
李偉捕捉到這一細微變化,繼續加碼:“你以為你守口如瓶是講義氣?我告訴你,你隻是他們眼裡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賭場一天流水幾十上百萬,放貸的利潤更是驚人,你才拿多少?值得你用十幾年青春去換?”
“你懂個屁!”劉猛像是被戳到痛處,猛地激動起來,“道上混的講的就是個義氣!”
“義氣?”李偉嗤笑,“義氣就是讓你頂罪,他們繼續逍遙快活?義氣就是讓你家人提心吊膽?我查過了,你老家還有個老娘,身體不好,指望你養老送終吧?你要是判個十年十五年,她怎麼辦?”
提到老娘,劉猛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緊繃的身體也鬆弛了些許,低下頭不再說話。
審訊室陷入沉寂,隻有劉猛粗重的呼吸聲。
李偉知道,心理防線已經出現了裂縫。他沒有再逼問,而是耐心地等待著。有時候,沉默比語言更有力量。
良久,劉猛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掙紮和疲憊,聲音乾澀:“…我說了…能減刑嗎?能保證我老娘沒事嗎?”
…
與此同時,市局刑偵支隊辦公室內,燈火通明。
陳凱對著電腦屏幕,雙眼放光,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那幾本從賭場收繳來的賬本,已經被高清掃描錄入係統。
“野哥,這賬本有點意思。”陳凱頭也不回地說道,“用的不是普通記賬法,是一種簡化版的‘龍門賬’,而且裡麵的人名大部分是化名或代號,利率計算方式極其複雜,利滾利,違約金高得嚇人。”
陸野走到他身後,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能破解嗎?”
“問題不大,就是需要點時間。”陳凱自信地推了推眼鏡,“這種加密方式不算高級,更像是行業內部的習慣性隱藏,防君子不防小人…哦不,防我們不防他們自己人。給我點時間,我能把真實的借款金額、周期、實際利率和欠款總額都還原出來。”
“重點是資金流向。”陸野強調,“找到他們收款的賬戶,哪怕是不記名的卡,也能通過流水和at監控找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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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我已經在跑了,正在用係統匹配這些代號可能對應的真實身份信息,需要點算力支持。”陳凱說著,申請調動了係統的數據比對資源。
周婷那邊也在忙碌,她將治安支隊提供的所有涉案人員名單輸入係統,與已有的前科人員數據庫、以及之前搜集的與李氏集團可能有關聯的人員名單進行交叉比對。
“陸野,有發現。”周婷忽然開口,指著屏幕上彈出的幾個匹配結果,“這個賭場的負責人,綽號‘刀疤輝’,真名趙輝,有非法拘禁和前科。更重要的是,他三年前曾在李氏集團下屬的一個拆遷工地當過保安隊長,後來因為打架被開除了。”
“還有兩個普通的催收馬仔,他們的社會關係網裡,有幾個人是在李氏集團的娛樂場所工作的。”
這些信息看似零碎,卻像一塊塊拚圖,正在慢慢彙聚。
陸野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在原本簡單的“地下賭場鬥毆高利貸”關係圖旁邊,畫上了一個問號,然後從問號引出一條線,指向旁邊另一塊白板上李氏集團的關係網絡。
雖然還沒有直接證據,但所有的蛛絲馬跡,似乎都在隱隱指向那個龐然大物。
“野哥,凱哥那邊有重大發現!”一個技術人員忽然喊道。
陸野和陳凱立刻圍了過去。隻見屏幕上,經過係統還原後的賬本數據,清晰地顯示出一筆筆巨大的資金流水。在多次複雜轉賬後,有一筆定期流出的款項,彙入了一個名為“鑫榮貿易”的對公賬戶。
“鑫榮貿易…”陸野覺得這名字有些眼熟。
“查到了!”周婷幾乎同時出聲,“鑫榮貿易,注冊法人代表是一個叫張翠花的農村婦女,注冊資本隻有五十萬,但年流水高達數千萬。我們之前的調查中,這個公司出現在李氏集團外圍一個關聯公司的供應商名單裡,但業務往來看上去很正常,所以沒有深入調查。”
正常?一個農村婦女控股的小貿易公司,年流水數千萬,還接收來自地下賭場高利貸的資金?
這本身就極不正常!
“鎖定這個‘鑫榮貿易’。”陸野立刻下令,“陳凱,深挖這個公司的所有銀行流水、股權結構、實際控製人!周婷,把所有和這個公司有關聯的人員、企業全部列入監控名單!”
“明白!”
案件調查的方向,似乎因為這一個賬戶的出現,變得清晰起來。
然而,陸野看著屏幕上“鑫榮貿易”四個字,眉頭卻微微皺起。直覺告訴他,事情可能不會這麼簡單。對方會用如此明顯的一個空殼公司來接收資金嗎?這更像是一個故意放在明處的誘餌,或者…僅僅是龐大資金網絡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
真正的大魚,恐怕還藏在更深、更暗的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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