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天空,總是被縱橫交錯的電線切割得支離破碎。陽光艱難地穿過密集的“握手樓”縫隙,在潮濕、遍布汙漬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廉價油煙、生活垃圾以及某種若有若無的、屬於底層生活的頹敗氣息。
“王海”租住的,就是這樣一棟筒子樓裡最不起眼的一間。位於頂樓,走廊儘頭,門牌號上的漆皮已經剝落大半。
陸野站在門口,並未急於進入。他點燃了一支煙,卻沒有吸,隻是任由那點猩紅在昏暗中明明滅滅,青灰色的煙霧繚繞著他棱角分明卻帶著一絲疲憊的臉龐。他的眼神像鷹隼般掃過門框、鎖孔、以及門口地麵那層薄薄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塵。門是普通的暗鎖,沒有暴力破壞的痕跡。
“陸組,裡麵清理得很乾淨,幾乎……不像有人住過。”先期進入的勘查隊負責人老趙走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與凝重。
陸野掐滅了煙,抬腳邁入。
一股混合著劣質清潔劑和某種更深層、更難以名狀的化學試劑殘留氣味撲麵而來,讓他微微蹙眉。房間不足十平米,一覽無餘。一張鐵架床,一張搖搖晃晃的木桌,一把塑料椅子,一個簡陋的布藝衣櫃,以及角落裡的迷你灶台和水槽。這就是全部。
地板被反複擦拭過,泛著一種不自然的、濕漉漉的光澤。桌麵、床架,所有可能觸碰到的表麵,都光滑得過分,指尖劃過,隻能感受到冰冷的、毫無生命氣息的平滑。沒有書籍,沒有雜物,沒有垃圾桶裡該有的生活垃圾,甚至連一根頭發絲都很難在顯眼處找到。
“太刻意了。”陸野的聲音不高,在寂靜的房間裡卻異常清晰,“越是想抹去一切,越是說明這裡的東西見不得光。”
他踱步到窗邊,窗戶緊閉,廉價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麵嘈雜的世界。他伸手摸了摸窗簾的布料,是那種最常見的化纖材質,上麵有細微的褶皺,但同樣乾淨。
“就像是被一個極其謹慎的幽靈短暫寄居過。”李偉跟在陸野身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負責外圍走訪,剛剛從房東和幾個鄰居那裡回來,帶回的信息同樣透著詭異。
房東是個六十多歲、絮絮叨叨的老頭,對“王海”的印象僅限於“不愛說話”、“總是低著頭”、“交房租很準時,都是現金”。至於長相,房東撓了半天頭,才模糊地描述:“戴個眼鏡,臉有點白,沒啥表情,丟人堆裡找不著那種。”
鄰居們的說法則更值得玩味。隔壁一個每晚出來倒垃圾的大媽說,偶爾晚上能聞到這屋裡飄出一點“怪味”,不像炒菜的油煙,倒有點像……“醫院裡的味道,或者……以前學校化學實驗室的味道?”斜對麵一個租戶是個夜班快遞員,有幾次淩晨回來,似乎瞥見過“王海”出門倒垃圾,手裡總是拎著黑色的、紮得很緊的塑料袋,動作很快,像怕被人看見。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陸野的腦海中慢慢拚湊出一個模糊的影子:獨居,內向,警惕性極高,具備一定的反偵查意識,並且,極有可能擁有化學知識或接觸化學品的渠道。這與之前對投毒者做出的心理畫像高度吻合。
勘查在無聲而有序地進行。穿著白色勘查服、戴著口罩和手套的隊員們,像一群在廢墟上尋覓珍寶的考古學家,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極致專注。刷子、鑷子、強光手電、靜電吸附器……各種工具輪番上陣,不放過任何一寸地麵,任何一道縫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依舊保持著它令人窒息的“整潔”。壓抑的氣氛開始在空氣中蔓延,一種無功而返的預感像陰雲般籠罩在部分隊員心頭。
就在這時,靠近床邊負責勘查的小王,動作突然停滯了一下。他幾乎是趴在了地上,側著頭,將強光手電的光束調整到最細的角度,死死地盯住鐵架床床板與牆壁之間那條狹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夾縫。
“陸組,”小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發現關鍵線索時的激動,“這裡有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陸野快步走近,蹲下身,順著小王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光線幾乎無法直射的陰暗角落裡,借著強光手電的側光,能看到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與灰塵融為一體的透明反光點。
小王屏住呼吸,用最細的鑷子,以一種近乎繡花般的耐心和精準,一點一點地探入縫隙深處。他的動作慢得仿佛時間都凝固了。終於,鑷尖觸碰到了那個小點,他手腕極其穩定地輕輕一夾,然後緩緩地、緩緩地向外移動。
一片比小指甲蓋還要小上一圈的、近乎透明的塑料碎片,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放在了潔淨的物證袋裡。
“像是……某種薄型手套的碎片,”小王將物證袋遞給陸野,指著邊緣,“看這裡,有明顯的撕裂痕跡,不是剪刀剪開的。”
陸野接過物證袋,對著光線仔細觀察。碎片非常薄,質地堅韌,邊緣呈不規則的鋸齒狀,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勾破或扯裂。這或許是嫌疑人在匆忙中,手套意外破損留下的?一個微乎其微的疏忽,卻可能成為撬開整個案件的支點。
幾乎在同一時間,負責廚房區域勘查的老錢那邊也有了突破。老錢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他沒有局限於表麵,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更容易被忽略的細節——下水係統。
他卸下了水槽下方的pvc存水彎管。彎管內壁潮濕、粘膩,附著著一些黑褐色的汙垢。老錢沒有放過這些汙垢,他用專用的棉簽,仔細地、反複地擦拭著彎管的內壁,尤其是接口處的螺紋縫隙。接著,他又用蒸餾水小心衝洗管道內壁,將衝洗液全部收集到專用的樣品瓶中。
“陸組,”老錢直起腰,晃了晃手中的樣品瓶,裡麵是少量略顯渾濁的液體,“灶台、水槽表麵擦得能照出人影,但這地方,他未必想得到,或者來得及徹底清理。希望能有點收獲。”
“立刻送回局裡,做最全麵的毒物和化學成分分析!優先級最高!”陸野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眼中重新燃起了銳利的光芒,就像獵人終於發現了獵物留下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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