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帶著一股子滲入骨髓的濕冷。
平欒市公安局辦案中心的燈光,卻亮得如同白晝,灼燒著夜幕下的每一絲陰影。審訊室內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擰出水來,混雜著煙草、速溶咖啡和人體長時間緊繃後散發出的疲憊氣味。
“陸野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揉著太陽穴,桌上攤著‘毒苗’鏈條的資金流向圖。這時,辦公桌上的加密電話響了,是趙曉萌從市局技術科打來的:‘剛從省廳數據中心拿到“康利源”的跨境資金數據,發現它跟“李氏集團”的舊賬戶有關聯,已經把比對報告發你了——你彆熬太晚,我讓食堂留了熱湯,讓小陳給你送過去。’
陸野睜開眼,看著郵箱裡趙曉萌發來的報告,紅色標注的關聯節點清晰明了。他回撥過去:‘謝了,你也早點休息。’‘放心,我這邊數據備份完就走——對了,你爸今天給你發了條語音,說家裡的茉莉開了,讓你有空回去看看,我幫你存下來了,等你忙完發你。’
聽著趙曉萌的聲音,陸野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分析鏈條的疲憊,好像被這份帶著細節的關心悄悄化解——這就是他和趙曉萌的默契,從工作到生活,從不需要刻意,卻總能精準接住彼此的壓力。”
“頭兒,平欒那邊張某的口供,和咱們剛摁住的劉海幾個‘中間人’的交代,對上了!”年輕的刑警王碩抱著一摞剛打印出來的筆錄,幾乎是衝進了臨時開辟的案情分析室,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甚至有點破音。
分析室裡煙霧繚繞,白板上原本零散、斷裂的線索和人名,此刻正被一條條紅色的馬克筆箭頭瘋狂連接。站在白板前的,是專案組組長,老刑警趙保國。他沒回頭,隻是用粗壯的手指敲了敲白板上“張某”和“劉海”之間的那條紅線,沉聲道:“嚷嚷什麼?對上了是應該的,對不上才叫活見鬼。把細節捋清楚,我要的是鐵證,是能釘死每一個環節,讓檢察院那邊挑不出毛病的鐵證!”
陸野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骨節發出哢噠的輕響。他走到白板前,目光銳利如刀,緩緩掃過那些逐漸變得清晰的名字和箭頭。
“不是對上了,是‘咬死’了。”陸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讓王碩瞬間冷靜下來,“趙隊,這條藏在冰麵下的‘產業鏈’,輪廓基本清晰了。比我們最初預想的更完整,更……專業。”
他拿起一支藍色記號筆,在白板空白處,重重地畫下了四個方框,然後用粗重的線條將它們串聯起來。
“一條完整的,‘回收—加工—銷售’的黑色利益鏈條。”陸野的筆尖點向第一個方框,力道大得幾乎要戳穿白板。
【源頭環節:鬼影幢幢的“回收”】
“源頭在這裡。”陸野的筆尖重重落在第一個方框,“以劉海為首的中間人團夥,他們就像是潛伏在陰影裡的鬣狗,嗅覺靈敏,無孔不入。”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出審訊劉海時,對方那看似配合,實則眼神閃爍的模樣。
“他們的手段,總結起來就兩條:金錢開道,感情綁架。”陸野語速不快,確保每一個字都砸進在場所有乾警的心裡,“對於像平欒市疾控中心張某這類,手握實權卻又意誌不堅定,或者單純被基層瑣碎工作和微薄薪水磨掉了初心的內部人員,他們直接砸錢。現金、購物卡、甚至是承諾其子女出國留學的‘讚助費’,簡單,粗暴,但往往有效。”
王碩忍不住插嘴:“那張某……”
“張某?”陸野冷笑一聲,“他倒不算完全的鐵石心腸,剛開始也猶豫過。但劉海他們玩得更絕,摸清了他老婆常年臥病,孩子上學急需用錢的軟肋。先是‘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然後就是一次次‘朋友聚會’,‘感情聯絡’,把他一步步拖下水。等他反應過來,褲腳已經沾滿了泥濘,想回頭,難了。”
趙保國哼了一聲,吐出一口煙圈:“拉人下水,他們倒是專家。除了這些‘內鬼’,還有呢?”
“還有管理混亂的醫藥公司。”李銳的筆尖移動到下一個點,“利用監管漏洞,或者乾脆買通倉庫管理員,將本該嚴格按照規定流程銷毀的臨期、過期疫苗,‘偷梁換柱’,用假冒的銷毀記錄,把這些‘問題苗’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來。更有甚者……”
他頓了頓,聲音更冷:“是從境外,通過走私渠道,進來的那些價格低廉到令人發指,質量和安全性完全沒有任何保障的‘三無’疫苗。這些玩意兒,成本可能隻有幾塊錢,甚至更低,簡直就是把毒藥裝進了疫苗的瓶子。”
分析室裡一片寂靜,隻能聽到記錄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以及某些乾警壓抑的粗重呼吸。一想到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可能已經被注射進孩子的身體,一股無名火就在每個人胸腔裡燃燒。
【加工環節:觸目驚心的“造假”】
陸野的筆,移向了第二個方框。這個環節,是他親自帶人端掉的,場景至今曆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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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來的這些‘原料’,會被集中送到像‘永豐冷鏈’b區3號庫這樣的黑窩點。”陸野的描述,帶著強烈的畫麵感,讓所有人仿佛身臨其境那肮臟的加工現場,“那裡根本不是什麼無菌車間,就是一個普通的,甚至堆滿了雜物的廢棄倉庫。所謂的‘加工’,就是最原始,最肮臟的‘換皮’手術。”
他閉上眼,似乎在回憶那股混合著黴味、化學試劑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味的空氣。
“工人們,大多是臨時招募的,沒有任何健康證明,更彆提專業培訓。他們戴著沾滿汙漬的手套,就在滿是灰塵的操作台上,用簡易的刮刀、熱風槍,甚至是直接用手,去撕掉疫苗瓶上舊的、標明真實有效期的標簽。然後,像貼商標一樣,把偽造的、印著嶄新批號和更長有效期的假標簽,小心翼翼地貼上去,重新封裝,打包裝箱。”
陸野猛地睜開眼,看向趙保國:“趙隊,我親眼所見,那些假標簽印刷得幾乎可以亂真,上麵的批號、廠家信息一應俱全,如果不是專業人士拿著真標簽反複對比,極難分辨。而且,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無菌保障措施。那些疫苗本身可能已經失效,甚至變質,再經過這麼一道‘二次汙染’的工序,其危險性……呈指數級上升。”
“媽的!”趙保國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煙灰缸跳了起來,“這群斷子絕孫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