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刑事技術中心的晨光總來得比彆處遲些。早上七點,走廊裡的聲控燈還沒熄滅,王教授踩著燈光走進實驗室時,周磊正趴在操作台上打盹,麵前攤著張畫滿箭頭的草稿紙,寫著“ystr分型比對範圍”——昨天熬到後半夜,他們把欒山1998年有前科的男性父係族譜捋了三遍,還是沒找到匹配的線索。
“醒了。”王教授把搪瓷缸放在桌上,缸底的茶葉沉在杯底,是他從家裡帶來的老普洱,“ystr隻能圈出父係家族,想定到人,還得有更精準的證據。”
周磊揉著眼睛坐起來,視線落在牆角的證物櫃上。櫃子最上層擺著個透明盒子,裡麵放著五枚用濾紙包裹的煙頭,標簽上寫著“8?17案主臥窗外1998.08.18”。這是當年現場勘查時,老刑警在主臥窗外的花壇裡找到的,煙蒂濾嘴上還沾著點潮濕的泥土,後來因為dna降解嚴重,幾次檢驗都隻測出煙堿成分,沒找到人類細胞,就一直封存在這裡。
“您是說…再試一次煙頭?”周磊的聲音還有點發啞,他伸手想去拿證物盒,又趕緊縮回來——證物提取需要無菌操作,不能直接碰。
王教授點點頭,戴上雙層無菌手套,打開證物櫃的電子鎖。櫃門彈開時,一股帶著陳舊紙張味的冷氣湧出來,他小心地將盒子取出來,放在超淨工作台上:“之前用的是整塊濾嘴提取,混合了太多環境雜質。這次換個思路,用顯微切割,隻取最可能殘留唾液的地方。”
“顯微切割?”李姐正好推著試劑車過來,聽到這話停下腳步,“那得用激光顯微切割儀吧?咱們這台eicad7000還沒校準完呢。”
“不用激光,”王教授指著濾嘴,“煙頭濾嘴是海綿體裹著紙,唾液最容易卡在海綿和紙的接縫處,而且這裡纖維細,能卡住上皮細胞,不容易被雨水衝掉。用鎢鋼顯微鑷子,手動切——激光溫度太高,怕破壞殘留的dna。”
這話讓周磊心裡一緊。手動顯微切割,要求鑷子尖直徑不超過0.05毫米,還得在200倍體視顯微鏡下操作,稍微抖一下,要麼切不到目標部位,要麼把細胞壓碎。他之前在培訓時試過一次,切廢了三批樣本,現在想起來還手心冒汗。
“張師傅呢?讓他來。”王教授朝外喊了一聲。張師傅是實驗室裡最擅長顯微操作的老技師,當年辦“7?15連環殺人案時,就是他從一根頭發絲上切出了凶手的皮屑細胞。
沒過多久,張師傅拿著個銀色的工具箱走進來,裡麵整齊碼著幾副不同規格的顯微鑷子,還有一塊黑色的導電膠板:“我剛把鑷子在紫外燈下消毒完,你把顯微鏡調到200倍,找好焦距。”
周磊趕緊調整體視顯微鏡,鏡頭緩緩下降,直到濾嘴的紋理清晰地出現在屏幕上——海綿體的孔隙像蜂窩,包裹紙的纖維縱橫交錯,在接縫處還能看到一點淡黃色的痕跡,那是當年沒被雨水衝乾淨的唾液殘留。
“就切這裡。”王教授指著屏幕上的淡黃色痕跡,“每次切0.5平方毫米,分三個點位取,分彆裝在三個反應管裡,編號y1、y2、y3,避免交叉汙染。”
張師傅點點頭,將鑷子伸進顯微鏡的操作孔。屏幕上,鑷子尖像兩把細小的手術刀,精準地落在接縫處。他的手穩得像裝了支架,呼吸放得又輕又慢,鑷子每次落下、切割、夾取,都隻有細微的“哢嗒”聲,在安靜的實驗室裡格外清晰。
周磊舉著微型攝像頭全程錄像,鏡頭裡能看到張師傅的袖口微微繃緊——那是他集中注意力時的習慣。切到第二個點位時,張師傅的額角滲出點汗,他沒抬手擦,隻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操作。
“好了。”半小時後,張師傅將三個裝著微小樣本的反應管放在托盤裡,每個管裡都隻有一點點灰白色的碎屑,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三個點位應該夠了,再切就怕破壞細胞了。”
接下來是提取dna。王教授選用的是超微量dna提取試劑盒,這種試劑盒能從皮克級1皮克=10的負12次方克)的樣本中分離出dna,比之前的cex100法靈敏度高十倍。李姐按照說明書,在每個反應管裡加入20微升的裂解液,然後放進金屬浴:“56c孵育三小時,這次孵育時間長點,讓細胞充分裂解。”
金屬浴的嗡鳴聲再次響起,實驗室裡又安靜下來。王教授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亮起來的天,手裡攥著那張ystr分型報告。他想起昨天陸野說的話,受害者家屬最近總去市局門口等消息,那位母親每次都帶著陳萌萌的照片,照片都被摩挲得邊角發毛。要是這次再失敗,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跟陸野說,更不知道該怎麼跟那家人交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王老師,孵育時間到了。”李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王教授走回操作台,裂解液已經變成了淡茶色。接下來是純化,用的是磁珠法,張師傅親自操作,離心速度控製在轉分鐘,比上次還精準——超微量dna太容易丟失,每一步都得比平時更小心。
純化後的dna模板被加入pcr反應體係,王教授特意優化了擴增條件:將退火溫度從58c降到56c,延長延伸時間到90秒,還加了0.5微升的增強劑,減少非特異性擴增。
“pcr儀設定35個循環,”王教授關上艙門,“這次要是再出不來,就隻能等新的技術了。”
35個循環需要兩小時。陸野在辦公室裡坐不住,還是來了實驗室,他沒進去,就在走廊裡站著,隔著玻璃看著裡麵的人。他手裡攥著手機,屏幕上是小陳發來的消息:“ystr比對到三個可疑家族,但都是大姓,排查起來至少要一周。”
兩小時後,pcr儀“嘀”的一聲響。周磊第一個衝過去,取出反應管,滴在瓊脂糖凝膠上。凝膠成像儀亮起時,所有人都圍了過來——y2管的樣本出現了一道清晰的亮帶,雖然比標準帶弱一些,但確實存在!
“送測序!”王教授的聲音有點發緊,他盯著那道亮帶,像是在確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測序結果出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張師傅盯著分析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突然停下動作,抬頭看向王教授:“王老師,常染色體分型!能匹配上!”
屏幕上,從煙頭裡測出的常染色體分型,與布娃娃纖維中提取的ystr分型,在dys390、dys391、dys392三個位點完全吻合,屬於同一父係來源!這意味著,煙頭和布娃娃上的生物信息,來自同一個男性!
“確定嗎?有沒有可能是汙染?”陸野忍不住走進來,聲音帶著期待。
“我們做了陰性對照,沒有汙染。”張師傅調出質控數據,“而且兩個樣本的提取、擴增、測序都是在不同時間、不同操作台做的,交叉汙染的概率為零。”
王教授拿起兩份分型報告,並排放在一起,手指在上麵輕輕敲著:“這枚煙頭在主臥窗外,當年現場勘查記錄說,窗台上有攀爬痕跡,凶手很可能是在窗外抽煙窺探,或者等待時機,然後把煙頭丟在花壇裡。而布娃娃上的生物信息,應該是他在室內作案時留下的——可能是殺害陳萌萌時,汗液蹭到了娃娃,也可能是血跡濺到了纖維上,剛好卡在熔融痕跡的縫隙裡,才保存了二十年。”
兩條證據鏈,跨越二十年,終於在實驗室裡交彙了。周磊激動得眼圈發紅,他想起這幾天熬的夜,想起切廢的樣本,想起王教授說的“再試一次”,現在終於有了結果。
“小陳!”陸野掏出手機,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立刻把煙頭的常染色體分型錄入全國dna數據庫,重點比對1998年前後有前科的人員,尤其是欒山、臨江一帶,有盜竊、入室搶劫前科的!”
電話那頭,小陳的聲音也很興奮:“收到!我已經把數據庫的篩選條件設好了,排除女性,排除已死亡人員,現在正在跑比對程序,大概需要兩小時出結果。”
掛了電話,陸野走到證物櫃前,看著那枚煙頭。二十年了,這枚被泥土埋過、被雨水泡過的煙頭,竟然成了破局的關鍵。他想起陳萌萌的照片,想起那位母親的眼淚,心裡像是卸下了一塊石頭,卻又提起了另一塊——數據庫比對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找到那個隱藏了二十年的凶手?
實驗室裡,王教授已經開始準備y3管樣本的提取,他說要多備份一份分型,萬一數據庫比對需要補充數據。周磊和李姐在整理報告,張師傅則在優化比對算法,希望能提高匹配精度。儀器的嗡鳴聲、鍵盤的敲擊聲、偶爾的討論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在為這場跨越二十年的追凶,奏響新的樂章。
陸野走出實驗室,陽光正好落在走廊的窗戶上,透過玻璃灑在地上,像一條金色的路。他掏出煙盒,想抽根煙,又想起那枚煙頭,把煙盒塞了回去。他掏出手機,給受害者家屬發了條消息:“阿姨,又有新進展了,再等等,我們快找到他了。”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來時,他仿佛看到電話那頭,那位母親正握著手機,淚水落在屏幕上,卻帶著一絲久違的希望。而實驗室裡,數據庫的比對程序還在運行,每個人都在等待那個可能改變一切的提示音——那是懸案告破的前奏,是給逝者和生者的交代,更是對二十年堅守的回應。
喜歡刑偵天梯請大家收藏:()刑偵天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