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寶總,眼中充滿了痛苦、羞恥和絕望!她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最終,她崩潰了!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
“是……是假的……都是假的……”她泣不成聲,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我……我沒有開公司……我沒有嫁富商……我……我騙了儂……騙了所有人……”
十年的謊言,在這一刻轟然崩塌!巨大的屈辱和痛苦,如同決堤的洪水,將她徹底淹沒!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寶總看著眼前這個痛哭失聲、脆弱不堪的女人,心中翻江倒海!那個曾經在他心中如同月光般皎潔、如同梔子花般清冷的雪芝,此刻卻像一個被生活徹底擊垮的可憐蟲!他十年來的執念、奮鬥、甚至那點不甘的恨意,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如此可笑,如此……虛無!
“為什麼?”寶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為什麼要那樣做?”
雪芝哭了很久,才慢慢止住抽泣。她抬起頭,擦乾眼淚,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和絕望的坦誠。
“為什麼?”她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弧度,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璀璨的維港,“因為……我害怕。我害怕看到儂眼裡的同情和憐憫。我害怕……承認自己選錯了路,過得……不如儂。”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刻骨的悲涼:“阿寶,儂知道嗎?當年我離開上海,嫁到香港,以為跳出了弄堂,就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結果呢?那個所謂的‘富商’,是個騙子!是個賭鬼!結婚沒多久,他就把家產輸光了!還欠了一屁股高利貸!他跑了!丟下我一個人!被債主追債!被房東趕出來!我身無分文!舉目無親!連回上海的路費都沒有!”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帶著刻骨的恨意和絕望:“我打電話回家!求我爸媽!求他們接我回去!可是……可是他們嫌我丟人!嫌我給他們臉上抹黑!他們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我死在外麵!彆回去丟人現眼!”
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雪芝的聲音嘶啞而絕望:“我沒有辦法!我隻能留在香港!打黑工!洗碗!端盤子!睡天橋!什麼臟活累活都乾過!我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讓人看笑話!尤其是……不能讓儂知道!我過得這麼慘!”
她看著寶總,眼神複雜難明:“所以……那次回上海……我故意去找儂。我編造了那些謊言。
我穿上最好的衣服其實是租的),戴上假的首飾其實是地攤貨),在儂麵前炫耀。我貶低儂……是因為……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當年離開儂,是對的!我才能……在儂麵前,保住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
她慘笑一聲,淚水模糊了視線:“阿寶……儂知道嗎?看到儂當時那副落魄的樣子,我……我心裡其實很難受!但我不敢表現出來!我隻能用更刻薄的話來掩飾!因為……因為我怕!我怕我一心軟……就會後悔!就會……想回到儂身邊!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配不上儂了!”
巨大的真相,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寶總心上!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麵、訴說著十年悲慘遭遇的女人,心中五味雜陳!憤怒?早已被巨大的震驚和憐憫取代!恨意?在如此殘酷的現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曾經以為雪芝是嫌貧愛富、背信棄義,卻沒想到,她背後竟隱藏著如此不堪和悲慘的遭遇!她當年的謊言和刻薄,竟是為了維護那點可憐的自尊!她過得……遠比他想象中要淒慘百倍!
“那……儂現在……”寶總的聲音乾澀。
“現在?”雪芝擦乾眼淚,臉上露出一絲麻木的平靜,“債……總算還清了。在半島酒店找了份工作,雖然辛苦,但總算能養活自己。有個地方住。就這樣……活著唄。”
她頓了頓,看著寶總,眼神帶著一絲複雜的試探:“阿寶……儂……儂現在……有人了嗎?”
寶總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默片刻,緩緩搖頭:“沒有。”
雪芝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芒,有釋然,有遺憾,有掙紮,最終化為一種決絕的平靜。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我……我有了。”
寶總心頭一震!他看著她眼中那刻意偽裝的平靜和一閃而過的慌亂,瞬間明白了!她在撒謊!她根本沒有“有人了”!她這樣說,是為了徹底斬斷他們之間最後一絲可能!是為了維護她那點僅存的、搖搖欲墜的自尊!是為了……不拖累他!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憐惜湧上寶總心頭!他看著眼前這個倔強而脆弱的女人,這個他愛過、恨過、如今隻剩下無儘憐憫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
“蠻好。”寶總點點頭,聲音低沉而平靜,沒有揭穿她的謊言。他理解她的驕傲,也尊重她的選擇。有些傷口,需要自己舔舐;有些尊嚴,需要自己守護。
他端起早已涼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入喉嚨,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雪芝,”寶總放下杯子,目光平靜地看著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十年了,我們都變了。儂當年的話,對也好,錯也罷,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著。好好活著。”
他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張名片,不是之前那張印著董事長頭銜的,而是一張私人名片,上麵隻有名字和一個私人電話號碼。他將名片推到雪芝麵前。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如果……我是說如果,儂在香港遇到什麼困難,實在過不去了……打這個電話。彆硬撐。就當……老朋友幫個忙。”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雪芝看著那張名片,又看看寶總平靜而真誠的眼睛,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她顫抖著手,拿起名片,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沒有說謝謝,隻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阿寶……”她聲音哽咽,“儂……儂保重。”
“儂也是。”寶總站起身,“我該走了。”
他深深看了雪芝一眼,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樣子刻在心裡。然後,他轉身,大步離開了咖啡廳。沒有回頭。
雪芝坐在原地,看著寶總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旋轉門後,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下。她攤開手心,看著那張薄薄的名片,上麵“阿寶”兩個字,如同烙鐵般灼燙著她的心。她知道,這一彆,或許就是永訣。她和他之間,那糾纏了十年的愛恨情仇,終於在這一刻,隨著維港的夜風,徹底消散了。留下的,隻有無儘的遺憾、釋然和……一份沉甸甸的、無法償還的情誼。
寶總走出半島酒店,坐進等候在門口的奔馳車。司機輕聲問:“寶總,回酒店嗎?”
“去山頂。”寶總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
車子沿著盤山公路,駛向太平山頂。夜風透過車窗,帶著海水的鹹腥和一絲涼意。寶總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中,十年前13路公交車上,雪芝清純的笑臉;弄堂深處共讀《飄》時,她專注的側影;咖啡館裡,她刻薄的話語和虛假的炫耀;還有剛才在半島酒店,她穿著製服、淚流滿麵、倔強而脆弱的模樣……一幕幕交織閃現,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旋轉。
恨嗎?不恨了。愛嗎?也早已淡了。剩下的,隻有一種世事無常的蒼涼和對命運的深深歎息。那個曾經讓他立下“十年之約”、拚儘全力想要證明自己的女人,那個他以為早已站在雲端俯視他的女人,原來一直生活在泥濘之中,靠著謊言和卑微的勞作,艱難求生。他十年的奮鬥,他“寶總”的輝煌,在她悲慘的現實麵前,突然失去了所有意義。
車子停在太平山頂。寶總推開車門,走到觀景台。俯瞰下去,整個維多利亞港儘收眼底。璀璨的燈火如同星河倒墜,勾勒出這座東方之珠無與倫比的繁華與壯麗。夜風吹拂著他的頭發和衣襟,帶著一種疏離的冰冷。
他點燃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在肺裡轉了一圈,緩緩吐出,融入清涼的夜風。
“十年……”寶總低聲自語,聲音飄散在風中,“原來……不過是一場夢。”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爺叔的電話。
“爺叔,是我。”寶總的聲音平靜無波,“香港這邊的事,辦完了。明天回上海。”
“好。”電話那頭,爺叔的聲音依舊沉穩,“回來就好。上海灘,才是儂的根。”
掛斷電話,寶總望著腳下這片璀璨而陌生的土地,眼神深邃而平靜。十年的執念,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不再是那個為了證明給誰看而奮鬥的阿寶。他是寶總。他的路,在前方。在上海灘那片更加波瀾壯闊、卻也更加真實厚重的土地上。
他掐滅雪茄,轉身,坐進車裡。
“回酒店。”寶總的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沉穩,“明天,回家。”
喜歡繁花傳請大家收藏:()繁花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