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的夜風,帶著深秋的凜冽,如同爺叔那句“黃河路的風,冷是冷得來”的箴言,吹散了寶總心頭最後一絲浮華與躁動。蘇州河畔的靜立,外灘燈火的映照,讓他徹底看清了前路——不是爭一時長短,而是謀萬世根基。麒麟會的陰影再濃,也遮不住他心中已然點亮的明燈:固本培元,韜光養晦,以“不響”應萬變。
決心既定,行動如風。
和平飯店頂樓套房,成了寶總新戰略的指揮中樞。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雪茄的慵懶,而是清茶的醒神與紙張翻動的銳利。
“小閒,”寶總站在巨大的上海地圖前,目光鎖定浦東金橋區域,“明珠公司新工廠的審批卡在哪個環節?具體是誰在設障?”
小閒推了推眼鏡,迅速彙報:“寶總,卡在新區管委會規劃處。處長姓金,金國富。此人背景複雜,據查與麒麟會控製的‘南粵投資’有間接持股關係。他們以‘土地規劃用途不符’、‘環保評估存疑’為由,遲遲不批。汪小姐那邊已經跑了三趟,材料齊全,但都被打回來,要求補充一些模棱兩可的證明。”
“金國富……”寶總手指在地圖上金橋的位置點了點,眼神銳利,“麒麟會的手,伸得夠長。想用明珠公司的新廠來卡我的脖子?哼!”
他轉身,看向坐在沙發裡閉目養神的爺叔:“爺叔,這事……您看?”
爺叔緩緩睜開眼,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平靜無波:“阿寶,記得‘不響’嗎?不該講的,不講;說不清的,不說;沒規劃的,不做。金國富這個人,貪財,好名,更愛麵子。他卡明珠,未必是麒麟會直接授意,更多是想借機拿捏,從中漁利。這種人,最怕的不是硬碰硬,是……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寶總眼神微動。
“對。”爺叔撚著佛珠,“他不是要‘證明’嗎?給他證明。但不是明珠公司去給。找能讓他閉嘴的人去給。”
寶總瞬間了然:“明白了。範總!”
“寶總!我在!”範總立刻從角落的椅子上彈起來,一臉諂媚。
“儂不是跟規劃局的老王很熟嗎?”寶總看著他,“老王和金國富,是黨校同學吧?”
“對對對!熟得很!熟得很!”範總連連點頭,“老王跟我那是過命的交情!金國富……也一起喝過幾次酒!”
“好。”寶總走到書桌前,拿起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這份東西,儂拿去給老王。讓他‘不經意’地給金國富看看。記住,是‘不經意’。”
範總接過文件,低頭一看,是一份關於金國富女兒在英國留學期間,涉嫌學術不端找人代寫論文)的內部調查報告複印件,以及幾張她出入高檔會所、揮霍無度的照片。證據來源隱秘,但指向性極強!
範總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瞬間冒了出來!寶總這手段……太狠了!這要是捅出去,金國富彆說仕途,連女兒的前程都毀了!
“寶……寶總……這……”範總聲音發顫。
“怎麼?怕了?”寶總目光如電,“儂不是想將功贖罪嗎?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辦!辦!一定辦好!”範總嚇得一哆嗦,趕緊把文件塞進公文包,“寶總放心!我……我這就去找老王!保證讓金國富……心服口服!”
“去吧。”寶總擺擺手,“記住,‘不響’。”
“是!是!不響!絕對不響!”範總點頭哈腰,夾著公文包,像隻受驚的兔子,飛快地溜了出去。
“小閒,”寶總轉向小閒,“通知汪小姐,讓她準備好所有補充材料,明天一早,再去一趟規劃處。這次,直接找金國富。”
“是!寶總!”小閒心領神會。
“另外,”寶總眼神一凝,“麒麟會最近有什麼動靜?特彆是對至真園那邊?”
“麒麟會那邊,陳老板和林老板雖然被保釋出來,但被證監會盯得很緊,暫時不敢有大動作。但他們的爪牙沒閒著。”小閒神色凝重,“我們的人發現,最近有幾撥形跡可疑的人,在至真園附近轉悠,像是在踩點。另外,李小姐那邊……好像也遇到點麻煩。”
“什麼麻煩?”寶總眉頭一皺。
“至真園的幾個主要供應商,這兩天突然以各種理由推遲送貨,或者要求提高價格。李小姐親自出麵協調,效果不大。我懷疑……是麒麟會暗中施壓,想從供應鏈上卡死至真園。”小閒分析道。
寶總眼神瞬間冰冷:“釜底抽薪?他們倒是學得快!小閒,動用我們的關係網,查清楚是哪些供應商在搞鬼!另外,聯係江浙滬跟我們關係好的食材基地,準備隨時給至真園供貨!價格按市場最低價走!告訴李小姐,需要多少,隨時開口!錢,不是問題!”
“是!寶總!”小閒立刻應道。
“還有,”寶總走到窗前,望著外灘,“玲子家宴那邊……魏宏慶怎麼樣?”
“魏老板……”小閒猶豫了一下,“在玲子姐那裡還算安分,就是……情緒很低落。菱紅姐經常數落他,他也不還嘴。芳妹看他可憐,偶爾會給他點吃的。玲子姐……對他倒是挺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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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總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讓陶陶有空多去看看他。畢竟是老鄉。告訴他,路還長,彆趴下。欠的錢……慢慢還。”
“明白。”小閒點頭。
部署完畢,寶總走到爺叔麵前:“爺叔,您看這樣安排?”
爺叔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嗯。有章法了。記住,打蛇打七寸,幫人幫到底。明珠公司的新廠,是汪小姐的命根子,也是儂產業鏈的重要一環,必須拿下。至真園……李李那姑娘,不容易。能幫,就幫一把。至於魏宏慶……給他留條活路,也是給自己積德。”
“我明白。”寶總鄭重應道。
明珠公司辦公室。汪明珠接到小閒的電話,得知寶總已經出手,心中大定。她立刻召集團隊,連夜整理材料,準備明天再戰規劃處。雖然疲憊,但眼中充滿了鬥誌和希望。她知道,有寶總在背後,這塊硬骨頭,她一定能啃下來!
至真園後廚。李李看著潘經理遞上來的幾份供應商的“加價通知”和“延遲送貨函”,臉色平靜無波。她受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李小姐,寶總那邊……派人傳話了。”潘經理低聲說,“說讓我們彆擔心,貨源他們來解決,價格按最低走。”
李李敲擊桌麵的手指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感激?有。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看穿困境、不得不接受援助的……微妙的不甘和自尊。她習慣了獨當一麵,習慣了在刀尖上跳舞,習慣了用“至真”二字抵擋一切風雨。如今,卻要依靠寶總的羽翼庇護……
“知道了。”李李的聲音清冷,“按寶總說的辦。另外……查清楚是誰在背後搞鬼。我要名單。”
“是!”潘經理躬身應道。
玲子家宴。夜色已深,小院寂靜。菱紅和芳妹早已睡下。玲子獨自坐在廚房裡,就著一盞昏黃的燈,擦拭著光潔的灶台。魏宏慶蹲在後院的水池邊,默默地刷著堆積如山的碗碟。水聲嘩啦,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玲子擦完灶台,走到後院門口,看著魏宏慶佝僂的背影。月光下,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偶爾抬手抹一下臉,不知是水還是淚。
玲子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進廚房,盛了一碗溫熱的紅豆湯,放在灶台邊。
“魏老板,碗刷完了,過來喝碗湯吧。”玲子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後院。
魏宏慶的背影猛地一僵。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水漬還是淚痕。他看著灶台上那碗冒著熱氣的紅豆湯,又看看玲子平靜無波的臉,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啞聲道:“謝……謝謝玲子姐。”
他走到灶台邊,端起那碗紅豆湯,滾燙的溫度透過碗壁傳到手心,暖意一直蔓延到冰冷的心底。他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喝著,滾燙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紅豆的香甜,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和……溫暖。
玲子沒有看他,隻是拿起抹布,繼續擦拭著已經光可鑒人的灶台。昏黃的燈光下,兩個沉默的身影,一個喝著湯,一個擦著灶台,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帶著煙火氣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