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的反擊,同樣犀利!點出盧美琳是靠杜紅根翻身,暗示她不過是依附男人,還諷刺她“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虛偽前夫屍骨未寒)。
盧美琳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她正要發作,杜紅根趕緊拉了她一下,打著圓場:“好了好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喝酒!喝酒!”
盧美琳強壓下怒火,狠狠瞪了李李一眼,轉身走向下一桌。
汪明珠看著這一幕,心中暗暗搖頭。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主桌對麵的角落。那裡,菱紅正拉著葛老師,一邊喝酒一邊大聲說笑,氣氛熱烈。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烈。許多人喝得麵紅耳赤,開始離席走動,互相敬酒寒暄。盧美琳似乎也喝了不少,臉上帶著紅暈,眼神有些迷離。她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菱紅那一桌。
“菱紅!”盧美琳大著舌頭,聲音帶著醉意,“儂……儂怎麼一個人喝悶酒?來!陪姐姐喝一杯!”
菱紅抬起頭,看著盧美琳,眼神複雜。她與盧美琳,談不上多深的交情,但同在黃河路混跡多年,也算知根知底。看著盧美琳如今這副“翻身做主”的得意模樣,菱紅心中既有幾分羨慕,也有幾分不屑。
“盧老板,恭喜啊!”菱紅端起酒杯,語氣帶著一絲調侃,“儂現在可是雙喜臨門!金美林老板娘!杜太太!風光無限啊!”
“風光?”盧美琳嗤笑一聲,一屁股坐在菱紅旁邊的空位上,眼神迷離地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菱紅,儂說……麵子值幾個錢?”
菱紅一愣,沒想到盧美琳會問這個。
盧美琳不等她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聲音帶著一絲醉後的蒼涼和自嘲:“以前……我是金美林老板娘!風光吧?結果呢?男人不爭氣!賭!賭得傾家蕩產!還……還死得那麼難看!麵子?麵子頂個屁用!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時候,麵子就是擦腳布!”
她仰頭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也刺激著她的神經:“後來……我成了喪家之犬!人人喊打!連條狗都不如!麵子?嗬嗬……那時候,誰還給我麵子?連杜紅根……都差點不要我了!”
她的話,讓同桌的人都安靜下來,連菱紅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現在呢?”盧美琳放下酒杯,眼神迷離地看著菱紅,又像是透過她看向虛空,“我又有了麵子!金美林回來了!杜紅根也回來了!還風風光光娶了我!一百桌酒席!多風光!多體麵!”
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歇斯底裡的瘋狂:“可是!菱紅!儂告訴我!這麵子……是真的嗎?!這風光……能長久嗎?!杜紅根的錢,是股市裡賺來的!股市是什麼地方?今天漲上天,明天就能跌入地!萬一……萬一他哪天又栽了呢?萬一……萬一哪天,我又什麼都沒了呢?!”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中閃爍著淚光和不甘:“麵子……麵子是靠不住的!就像這黃河路的風!今天吹東風,明天吹西風!今天捧著你,明天就能踩死你!菱紅!儂說……是不是?!”
菱紅看著盧美琳近乎崩潰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她端起酒杯,和盧美琳碰了一下,聲音低沉:“盧姐,儂喝多了。麵子靠不住……那什麼靠得住?裡子?裡子更空虛!像玲子姐那樣,守著個小院子,做點小菜,圖個清淨?可那日子……不寂寞嗎?不憋屈嗎?人活著,不就圖個麵子,圖個風光嗎?”
“玲子?”盧美琳嗤笑一聲,眼神帶著一絲不屑和憐憫,“她那是……傻!放著夜東京那麼好的生意不做!跑去開什麼私房菜!一天一桌!能賺幾個錢?她以為她清高?她那是……逃避!是認輸!是沒本事在黃河路混下去了!”
“盧姐!儂這話說的……”菱紅皺了皺眉,想反駁。
“我說錯了嗎?”盧美琳打斷她,聲音帶著醉後的偏執,“她玲子,以前多風光?夜東京老板娘!寶總的心頭好!黃河路誰不給她幾分麵子?結果呢?為了點兒女情長,為了跟寶總賭氣,把好好的店關了!跑去做什麼‘家宴’!現在好了!寶總跟汪明珠走得近!她玲子呢?孤零零一個人!守著個破院子!麵子沒了!裡子……也空了!她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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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在盧美琳身後響起:
“圖個心安。”
盧美琳和菱紅都是一驚,猛地回頭!
隻見玲子不知何時,竟站在她們身後!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棉麻旗袍,長發鬆鬆挽著,臉上不施粉黛,神情平靜如水,仿佛剛才盧美琳那些刻薄的話語,她一句也沒聽見。
“玲……玲子姐?”菱紅驚訝地站起來,“儂……儂怎麼來了?”
玲子微微一笑,目光平靜地看著盧美琳:“盧老板大喜的日子,我怎麼能不來?剛才在門口,看儂忙著招呼客人,就沒打擾。”
她走到桌邊,拿起一個乾淨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端起酒杯,對著盧美琳,聲音清晰而平和:“盧老板,恭喜儂。祝儂和杜老板,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盧美琳看著玲子平靜無波的臉,看著她那雙清澈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惱怒。她剛才那些話,玲子肯定聽見了!可她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是在裝傻?還是在嘲笑自己?
“玲子……儂……”盧美琳一時語塞。
玲子卻不再看她,目光轉向菱紅,微微一笑:“菱紅,儂剛才問我,圖什麼?”
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望向窗外金美林璀璨的燈火和喧囂的人群,聲音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通透和淡然:“麵子?裡子?都是虛的。以前在夜東京,看著風光,可心裡……總不踏實。像踩在棉花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下去。寶總在的時候,熱鬨;寶總不在的時候,冷清。生意好了,擔心;生意差了,更擔心。整天算計著盈虧,應付著人情,提防著對手……累。”
她頓了頓,目光收回,落在盧美琳臉上,眼神平靜無波:“現在呢?在思南路,地方小,客人少。一天就一桌。賺的錢,比不上夜東京一個零頭。可是……心安。不用看人臉色,不用算計得失,不用提心吊膽。做的每一道菜,都是自己想做的;招待的每一位客人,都是自己想招待的。日子……清淨。”
她舉起酒杯,對著盧美琳和菱紅,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極其真實的弧度:“麵子靠不住,裡子太虛空。我玲子,隻圖個——心安理得。這杯酒,敬盧老板的新生活,也敬我自己……這碗安心的飯。”
說完,她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灑脫!
盧美琳呆呆地看著玲子,看著她平靜的臉,看著她清澈的眼,看著她飲儘杯中酒的灑脫……心中那點得意和瘋狂,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玲子的話,像一把無形的錐子,狠狠刺穿了她用金錢和虛張聲勢堆砌起來的“麵子”!她突然感到一種巨大的空虛和……恐懼!玲子至少還有“心安”,而她盧美琳呢?除了這看似風光、實則搖搖欲墜的“麵子”,她還剩下什麼?
菱紅也愣住了。她看著玲子,又看看失魂落魄的盧美琳,心中百感交集。她端起酒杯,和玲子碰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感慨:“玲子姐……儂……儂活得明白。”
玲子笑了笑,沒再說話,放下酒杯,轉身,步履從容地離開了喧囂的宴席,消失在金碧輝煌的大廳深處。她的背影,在璀璨的燈光下,顯得如此單薄,卻又如此……堅韌和自由。
盧美琳看著玲子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眼神迷離而空洞。她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下!她趴在桌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菱紅看著盧美琳失態的樣子,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有說話。她知道,盧美琳的“風光”,如同這金美林的水晶吊燈,璀璨奪目,卻經不起一絲風浪。而玲子的“心安”,卻如同深埋地下的磐石,任憑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婚宴還在繼續,喧囂依舊。寶總坐在主桌,平靜地看著眼前這眾生百態。他看到了杜紅根的得意忘形,看到了盧美琳的強顏歡笑和崩潰,看到了玲子的灑脫離去,也看到了李李眼中那抹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嘲諷。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微涼,帶著一絲苦澀的回甘。
“黃河路的風……”寶總低聲自語,聲音淹沒在喧鬨的樂聲中,“……方向變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對同桌的李李和汪明珠微微頷首:“李小姐,汪小姐,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李李和汪明珠都點了點頭。李李的眼神深邃,仿佛看穿了寶總離去的深意。汪明珠則帶著一絲關切:“寶總,儂慢走。”
寶總不再停留,帶著小閒,悄然離開了這喧囂的、充滿諷刺和荒誕的婚宴現場。
走出金美林大門,夜風凜冽。寶總站在蘇州河邊,望著對岸外灘璀璨的燈火,眼神深邃而平靜。身後金美林的喧囂和光影,仿佛被隔在了另一個世界。
“小閒,”寶總的聲音低沉而清晰,“通知下去,加強明珠公司新工廠和至真園的安保級彆。麒麟會……要動了。”
“是!寶總!”小閒心中一凜,立刻應道。
寶總最後看了一眼金美林那扇燈火輝煌、人影幢幢的巨大落地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盧美琳說得對,黃河路的風,方向是會變的。但無論風往哪邊吹,他寶總,都會是那棵根基最深、最穩的樹!
他轉身,邁步走入深沉的夜色中。黃浦江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動他的衣襟,卻吹不散他眼中那磐石般的堅定。一場新的風暴,正在醞釀。而他,已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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