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迪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沉重,而網友們的評論也一改之前的戲謔,充滿了對秦王妃觀音奴個人悲劇的同情。
【網友“曆史的歎息”發言:觀音奴太可憐了,一生作為政治符號,從未得到過溫情,最後連生命的終結都如此孤獨和絕望。】
【網友“命運之殤”附和:她不是死於陰謀,而是死於心死。這種無聲的悲劇,比任何轟轟烈烈的死亡都更讓人感到壓抑。】
然而,朱迪鈉話鋒一轉,將個人的悲劇引向了更深遠、更殘酷的製度層麵:
“秦王妃觀音奴的殉葬,雖然是她個人的選擇,或者說是個人的絕望,但其結果,卻產生了一個連朱元璋本人可能都未曾預料到的深遠影響——它成為了一項‘祖訓’的先例和注腳。”
朱迪鈉的語氣變得嚴肅而冷峻:
“自秦王朱樉與秦王妃事件之後,‘妃嬪殉葬’這種做法,在朱元璋的默許甚至明確下,逐漸被製度化、常態化。它成為了一條不成文,或者說後來成為明文的‘祖訓’:皇帝、親王去世後,那些沒有生育過子嗣的妃嬪,往往被要求殉葬,美其名曰‘侍奉於地下’。”
天幕上出現了模擬的宮廷場景,以及一串觸目驚心的名單和時間線。
“這條殘酷的‘祖訓’,如同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大明皇室長達數十年,一直到明英宗朱祁鎮時期才被廢除。在這期間,無數年輕的生命,因此而凋零。”
朱迪鈉舉出了一個最極端的例子,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忍:
“甚至到了朱元璋本人駕崩之時,這條由他間接促成的規則,被嚴格執行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根據記載,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去世後,除了一位剛剛為他生下幼女寶慶公主)的張美人,因為嬰兒尚在繈褓需要哺乳而得以幸免外,其餘所有妃嬪,不管生沒生過孩子……全部被勒令殉葬!一個沒留......”
“全部……殉葬?!”
天幕之下,奉天殿前,一直保持著鎮定和寬和的馬皇後,此刻也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臉上血色儘褪,眼中充滿了震驚與不忍,她喃喃自語:“造孽……真是造孽啊……”她無法想象,未來自己的丈夫,竟然會留下如此殘酷的規矩,讓那麼多年輕女子隨之陪葬。
而更感到恐懼和渾身發抖的,是那些勳貴重臣!
他們的女兒、孫女,很多都是,或者未來將會是皇子、親王們的妃妾!這條“祖訓”就像一把懸在所有外戚家族頭頂的利劍。一旦自家女兒所嫁的皇子或親王早逝,並且沒有留下子嗣,那麼等待她們的,很可能就是被活生生逼死殉葬的結局!
原本聯姻皇室是莫大的榮耀和穩固地位的手段,此刻卻仿佛成了一張通往墳墓的請柬。一些家中有女初長成、正欲與皇室結親的勳貴,此刻已是冷汗涔涔,心中開始劇烈動搖,甚至萌生了退意。
權力固然誘人,但誰又願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肉,去冒這等“守活寡”甚至“陪死葬”的恐怖風險?
朱元璋端坐於上,感受著身後傳來的壓抑驚呼和恐懼情緒,他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他固然注重皇權,強調犧牲,但如此大規模、製度化的殉葬,連他自己聽到都覺得有些……過於酷烈了。這天幕揭示的未來,不僅是他兒子們的悲劇,更是他朱家皇室身上,一道難以抹去的血腥印記。
就在眾人尚未從“無子妃嬪殉葬”的殘酷祖訓中緩過神來時,天幕上,又有網友提出了更尖銳、更具體的反駁,直接將製度的血腥麵紗徹底撕開:
【網友“考據打臉黨”發言:朱迪鈉你說“沒生過孩子的妃子就要殉葬”太籠統了!開什麼玩笑!知道明仁宗朱高熾的郭貴妃嗎?她就是武定侯郭英的孫女!人家不僅是貴妃,位份尊貴,而且給朱高熾生了三個兒子!結果呢?明仁宗駕崩後,不一樣被張皇後明宣宗生母)下令殉葬了?!說什麼祖訓,不過是勝利者清除異己、鞏固自身地位的借口罷了!郭貴妃真是可憐,生了三個皇子都保不住命!當然,她爺爺郭英是看不到了,畢竟朱高熾登基時,郭英早就死了。】
這條評論信息量巨大,不僅指出了殉葬製度執行中的靈活或者說黑暗)操作,更將一位具體的受害者——郭英的孫女,推到了台前。
天幕之下,奉天殿前的武定侯郭英,在聽到自己名字和“孫女”、“貴妃”、“三個兒子”這些詞聯係在一起時,先是猛地一愣,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他怎麼會跟燕王那個剛滿月的小世子扯上關係?還成了皇帝的嶽祖父?
但緊接著,“殉葬”二字如同冰水澆頭,讓他一個激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郭英臉上非但沒有露出悲痛或憤怒,反而眼中精光一閃,迅速垂下眼簾,心中已是飛快地盤算起來。
‘孫女……殉葬……’他咀嚼著這幾個字,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但最終,一種更強烈的念頭占據了上風——‘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郭家,平安度過了洪武朝!甚至在永樂朝依然保有地位,否則太子朱高熾怎麼會納我孫女為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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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個未來可能慘死的孫女……郭英心中並無太多波瀾。在勳貴之家,女子的命運本就是政治籌碼,能為家族延續榮耀和權勢做出貢獻,哪怕是殉葬,也算死得其所了。更何況,用一個孫女的命,換來郭家在永樂朝的穩固,甚至可能與未來的皇帝有血緣關係,這買賣……在他看來,不虧!
一想到郭家不僅能從洪武朝的腥風血雨中存活下來,還能在新朝延續富貴,郭英那原本因為天幕種種預告而有些佝僂的腰背,不知不覺間挺直了三分,甚至嘴角都難以抑製地勾起一絲細微的弧度。那是一種在殘酷政治鬥爭中看到家族生存希望的“慶幸”。
然而,郭英的“慶幸”並不能掩蓋此事帶來的更深層恐懼。其他勳貴,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被指婚或可能指婚給皇子親王的,此刻更是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冒出。
“生了三個兒子……貴為貴妃……依然難逃一死?”有人低聲驚呼,聲音帶著顫抖。
這已經超出了“祖訓”的範疇,分明是赤裸裸的政治清洗!今日是郭家女,明日就可能輪到他們家!
那些原本還指望女兒生下皇子就能保平安的勳貴夫人、老夫人,此刻更是麵無人色,緊緊攥住了手中帕子,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女兒未來可能的淒慘結局。整個勳貴隊列中,彌漫開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涼與對皇室婚姻更深的畏懼。
朱迪鈉看著屏幕上激烈的討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總結道:“看來,所謂的‘祖訓’,在執行中充滿了權力的博弈和殘酷的變數。一些人的生存,是建立在另一些人無辜犧牲的基礎之上的。這條用無數女子鮮血鋪就的道路,其陰影,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深重。”
而端坐於上的朱元璋,將郭英那一閃而過的“慶幸”和眾多勳貴的恐懼儘收眼底,麵色陰沉如水。他意識到,天幕所揭示的,不僅僅是皇室的悲劇,更是在他設計的權力結構中,那無法根除的、基於利益計算的冷酷與殘忍。
注:曆史上明仁宗朱高熾的郭貴妃是否殉葬存在爭議,《明史》記載其於洪熙元年1425年)殉葬,但亦有學者考據認為她可能活到了宣德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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