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朱迪鈉的語氣不再帶有之前的戲謔或調侃,而是變得沉重起來。隨著她的解說,一行行觸目驚心的文字和簡略的示意圖出現在天幕上:
“白溝河之戰,雖然以燕王朱棣的慘勝告終,但其代價是極其巨大的。首先,對於建文朝廷而言,這意味著他們自開戰以來所積累的兵力優勢、戰略主動權,幾乎喪失殆儘。”
畫麵中列出建文一方的慘重損失:
將領陣亡:都督瞿能、瞿茂父子,都指揮使莊得、皂旗張綽號,真名不詳)、楚智等十餘員高級將領戰死。這些多是久經沙場或正值當打之年的悍將。
精銳折損:來自大同、宣府、遼東等邊鎮以及中原各衛所的近十萬精銳部隊,或戰死,或被俘,或潰散。其中尤為可惜的是數萬名經驗豐富的騎兵,他們本該在北方邊境對抗殘元勢力,如今卻倒在了內戰的血泊之中。
物資儘失:繼上次“贈送”大量軍資後,李景隆此次潰敗又遺棄了絕大部分剩餘的糧草、器械、馬匹,再次極大地補充了燕軍的消耗。
朱迪鈉特彆強調道:“最令人痛心的是,許多原本在父輩麾下曆練、即將成長為軍中棟梁的勳貴二代、三代青年軍官,也在這一戰中毫無價值地犧牲了。他們的名字甚至未能載入史冊,但大明軍隊未來的中層指揮體係,卻因此出現了難以彌補的斷層。”
朱迪鈉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痛,繼續說道:“而更富諷刺和悲劇意味的是,給予建文朝廷軍隊最後一擊,尤其是大量殺傷其寶貴騎兵的,並非燕軍本部,而是朱棣從寧王那裡‘借’來的——主要由朵顏人組成的大寧三衛騎兵。”
畫麵中出現了大寧三衛騎兵衝陣的場景,他們驍勇剽悍,騎射精湛,對上了建文朝廷同樣精銳的騎兵部隊。然而,這本該是並肩作戰、共同守護北疆的兄弟部隊,此刻卻在白溝河畔自相殘殺。
“這些來自蒙古的驍勇戰士,”朱迪鈉歎道,“他們的刀鋒本應對準北方蠢蠢欲動的殘元勢力,他們的戰馬本該馳騁在保衛國門的草原上。如今,卻在內戰的戰場上,將同樣忠於大明儘管是不同陣營)的精銳同胞砍落馬下。此消彼長,無論靖難最終誰勝誰負,大明北疆的防禦力量,都已經因為這場內戰而受到了嚴重的削弱。”
天幕下,奉天殿前,一片死寂。
先前因戰局戲劇性逆轉和李景隆“操作”而引發的種種情緒,此刻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而沉重的現實感。
朱元璋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太清楚那些邊鎮精銳的價值了!那是他十幾年來,耗費無數錢糧心血,由徐達、馮勝、傅友德等人一手打造出來的,用於對抗北元、保衛國家的鋼鐵長城!如今,卻在內戰中成建製地消耗、隕落。
徐達、馮勝等老將更是心痛如絞。那些戰死的將領,很多是他們一手提拔起來的舊部;那些損失的精銳,很多是他們看著成長起來的子弟兵!如今,卻死於自己人手中,死於皇室內鬥!
“元氣大傷……這是真正的元氣大傷啊!”一位老勳貴喃喃低語,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他們不再去嘲笑建文的愚蠢或者李景隆的荒唐,因為所有人都清醒地認識到,無論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者是誰,大明帝國都已經付出了慘重的、難以挽回的代價。
精兵良將的損失,意味著國防力量的虛弱。
軍事人才的斷層,意味著未來軍隊戰鬥力的下滑。
而借助朵顏三衛等外部力量參與內戰,更可能埋下未來邊患的種子。
這場勝利,是朱棣的勝利,但從整個大明的角度來看,這無疑是一場慘勝,是一場深刻的內耗。未來的朱棣,以及他的子孫,恐怕不得不咽下這由他們朱家內部爭鬥種下的苦果——一個被嚴重削弱了的國防,和一個需要更長時間才能恢複元氣的帝國。
朱元璋緩緩閉上眼睛,仿佛不忍再看那損失清單。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在未來,北方的蒙古騎兵因為大明邊軍虛弱而再次南下劫掠的場景……這一切,都源於他的兒子和孫子之間的這場戰爭。
天幕上,在彌漫的惋惜情緒中,也夾雜著一些試圖尋找積極因素的評論。
【網友“樂觀派”發言:大家也彆太悲觀了,至少經過這場血戰,燕軍那邊的將領像朱高煦、張玉、朱能等等都得到了極大的鍛煉,快速成長起來了。】
【網友“現實主義者”補充:而且因為是內戰,很多戰敗被俘或者投降的南軍士兵,之後大多被編入了燕軍序列。這總比他們全部戰死要好,至少保住了這些經曆過戰火的老兵,也算是為大明保留了一絲元氣吧。】
這些言論,試圖在慘痛的損失中尋找一絲“不幸中的萬幸”。然而,這種寬慰在天幕下洪武君臣聽來,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用自己人的鮮血來鍛煉將領,通過吞並自己人的部隊來補充實力,這本身就是一場悲劇,何來“萬幸”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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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幕直播,就在這片沉重而複雜的氣氛中結束了。光芒斂去,夜空恢複沉寂,但壓在人們心頭的巨石卻並未移除。
當朱元璋宣布散朝,文武百官依次沉默地退出奉天殿時,氣氛格外的壓抑。沒有人交談,每個人都在消化著天幕帶來的衝擊,思考著未來的走向,以及自身在這場尚未發生、卻已注定慘烈的漩渦中的位置。
就在這人流中,一位身著七品官袍、麵容剛正的中年官員,停下了腳步。他正是被天幕點名為“建文四傻”之一的方孝孺。他的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看著走在前方的老師宋濂,快步趕了上去,深深一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說道:“老師,學生……已決定向陛下上書,辭去官職。”
宋濂緩緩轉過身,看著自己這位以氣節和學問著稱的學生,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他沒有感到意外,隻是靜靜地問道:“為何?”
方孝孺抬起頭,望著那已空無一物的夜空,語氣帶著一種看透般的疲憊與決絕:“天幕所示,未來官場之詭譎,帝王心術之難測,非學生所能應對。學生性情愚直,恐非廟堂之器。繼續留任,於國無益,於己……恐怕也隻能徒惹禍端,甚至累及師門。”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學生思來想去,或許唯有退回書齋,專心教書育人,將聖賢道理傳於後世,方能不負平生所學,求得內心安寧。”
他將心中醞釀已久的決定說了出來。官場,這片充斥著權謀、站隊和血腥的未來戰場,確實不適合他這種理想主義的讀書人。
宋濂靜靜地聽著,沒有勸阻,也沒有鼓勵。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方孝孺一眼,那目光中有關切,有惋惜,也有一絲更深沉的無奈。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隻說了兩個字:“也好。”
然後,他便轉過身,繼續隨著人流默默向前走去。
方孝孺看著老師離去那略顯佝僂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白老師那聲“也好”背後的含義。官場的確不適合他,但……退回書齋教書,難道就真的是一條坦途嗎?
經此天幕,他方孝孺的名字已經和“建文忠臣”、“迂腐書生”乃至“禍首”之類的標簽綁在了一起。未來那位可能的勝利者燕王朱棣,會如何看待他?那些想要討好新朝的人,又會如何對待他這樣一個“前朝餘孽”?
他辭官教書,真的會有人敢來做他的學生嗎?會不會反而因此牽連了那些無辜的學子?
想到這裡,一股比官場失意更深的寒意,悄然浸透了方孝孺的心。他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無解的困局:進退皆危。
他站在原地,良久未動。夜色籠罩下來,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顯得格外孤獨。他的辭官,並非解脫,而更像是一種在時代洪流碾壓而來之前,無可奈何的、無聲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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