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悟空被青霞、紫霞左右攙扶著,剛踏出媧皇宮那扇朱漆大門,門軸轉動的“咿呀”聲還未散儘,眼前便豁然開朗。誰曾想這媧皇宮正門竟與沙縣集市無縫相連,隻隔了一座青石拱橋。
那橋名喚“通濟橋”,聽老一輩說已有千年曆史,橋身由整塊整塊的青條石砌成,石縫裡長著幾叢倔強的青苔,被往來行人的鞋底蹭得半青半黃。
欄杆上雕著二十四隻形態各異的石獅子,有的爪下按著繡球,繡球上的纏枝紋被摸得發亮,露出底下溫潤的石質;有的懷裡摟著幼獅,獅崽的耳朵圓滾滾的,被孩童摳得光溜溜;還有的昂首望著天,嘴裡的石珠被歲月磨得滑不溜丟,仿佛下一秒就要滾出來。
橋下是一灣碧綠的河水,水色清透得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紅的像瑪瑙,白的像羊脂,花的像撒了把碎寶石。一群金紅色的鯉魚正甩著尾巴遊動,鱗片在陽光下閃著金屬般的光澤,偶爾有膽大的魚“噗通”一聲躍出水麵,帶起一串銀亮的水珠,水珠在空中劃了個弧,又落回水裡,驚得岸邊的蜻蜓撲棱棱飛離草葉,翅膀扇起的風都帶著點慌張,連停在蘆葦上的豆娘都歪了歪身子。
孫悟空哪裡見過這般鮮活熱鬨的景象,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兩顆浸了水的黑琉璃珠,猛地掙脫開青霞、紫霞的攙扶,一瘸一拐地就往橋上衝。他手裡的五彩石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得“篤篤”響,節奏快得像打鼓,猴毛都因興奮而炸開,根根分明,連尾巴尖都翹得老高。“快點快點!”
他回頭朝姐妹倆招手,尾巴在身後歡快地掃著,差點掃到紫霞的裙角,“你們看那水裡的魚,紅得像團火,比靈泉的魚花哨多了!俺老孫要捉幾條回去給小猴們瞧瞧!”
青霞連忙跟上,火紅的裙擺在橋上拖出淡淡的影子,像抹流動的晚霞。她伸手想拉住孫悟空的袖子,卻被他往前竄的力道帶得踉蹌了一下,鬢邊的珍珠耳墜晃了晃:“慢一點!你傷口還沒好利索呢,昨日換藥時還滲著血絲,跑這麼快想扯裂了不成?回頭女媧娘娘問起來,仔細你的皮!”
她說話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孫悟空胳膊上的絨毛,軟乎乎的像團雲。
孫悟空頭也不回,腳下卻沒停,拐杖點地的聲音更急了:“早不疼了!你看——”
他還特意挺了挺胸膛,故意顛了兩下,胸口的衣襟隨著動作起伏,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裡衣,“一點兒事兒沒有!再慢些,那糖畫師傅都收攤了!”
紫霞踩著鵝黃的裙擺追上,裙角繡著的蘭草被風吹得微微顫動,手裡還攥著方才從媧皇宮摘的紫藤花,花瓣上的露珠沾在指尖,涼絲絲的。她輕聲提醒,聲音軟得像棉花:“還是小心為妙,悟空,娘娘說了,你這身子得慢慢養,急不得的。傷骨動筋一百天,更何況你是傷到了靈魂。”
說話間,她把紫藤花彆在鬢邊,紫色的花瓣襯得她臉頰更白了。
“知道知道!”
孫悟空擺擺手,目光早已被橋對岸的集市勾走——那邊的幌子密密麻麻,紅的像燈籠,綠的像柳葉,黃的像向日葵,擠在一起像一片飄動的彩雲。
耳邊再次隱約聽見“賣糖畫咯——”
“剛出爐的包子——”
的叫賣聲,混著孩童的歡笑聲,還有炸油條的香氣飄過來,那香氣裹著芝麻的醇厚,勾得他肚子“咕咕”叫,像揣了隻小青蛙,“咱們趕緊去賣糖畫的地方!俺倒要瞧瞧,那師傅究竟能不能把糖畫成金箍棒,還得是碗口粗細,能扛在肩膀上的那種!要是畫得不像,俺就讓他給俺磕三個響頭!”
青霞被他這猴急模樣逗笑,嘴角彎起個好看的弧度,索性加快腳步走到前頭,火紅的身影在人群裡格外顯眼:“跟緊了,彆被人販子拐走了——上次就有個仙童在這兒盯著糖畫看,轉個身就找不著北了,最後還是靈猊把他馱回來的,哭得鼻子都紅了,眼淚鼻涕糊了靈猊一身。”
說罷,她熟門熟路地拐過橋頭的老柳樹,那柳樹的枝條垂到水麵,像姑娘的綠頭發,枝條上還纏著幾個不知是誰係的紅綢帶,在風裡飄得歡快。
那集市果然熱鬨非凡,人聲鼎沸得像開了鍋。路邊的貨攤一個挨著一個,擠得連風都要側著身子過。
賣花布的攤主是個胖婦人,臉上堆著笑,正抖著一匹靛藍印花布,布上的牡丹圖案在陽光下栩栩如生,花瓣上的金線閃著光,引得幾個村姑圍著嘖嘖稱讚,一個穿綠布衫的姑娘伸手摸了摸,布麵滑溜溜的,“王嬸,這布多少錢一尺?我想做件新衣裳給俺娃當滿月禮。”
胖婦人拍著布說:“算你便宜些,三十五文,這可是上等的鬆江布,洗十遍都不掉色!”
炸油條的老漢光著膀子,油亮的脊梁上掛著汗珠,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光。他手裡的長筷子“啪嗒”一下,把麵團抻成長條,扔進滾沸的油鍋,“滋啦”一聲,金黃的油條在油裡翻個身,鼓起一個個小泡,香氣能飄出半條街,饞得旁邊的小娃娃直拽娘的衣角,娘拗不過,從藍布包裡摸出幾枚銅錢:“李叔,來兩根,要炸得焦脆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還有賣泥人的、捏麵人的、吹糖人的,圍著一群紮羊角辮的孩童,嘰嘰喳喳的像群小麻雀,手裡的銅錢叮當作響。捏麵人的師傅手指翻飛,不多時就捏出個孫悟空的模樣,黃澄澄的緊箍咒,紅撲撲的臉蛋,引得孩童們拍著手喊:“像!真像!”
不多時,青霞便在一個掛滿糖畫的攤子前停下。那攤子支著個朱紅的木架,木頭被歲月磨得發亮,上麵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糖畫,有遊龍、彩鳳、孫悟空、豬八戒,個個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像一件件精美的玉器。
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臉上刻著風霜的紋路,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點糖漬,腰間係著件油漬麻花的圍裙,圍裙上的糖漬硬得像琥珀,層層疊疊的,看得出有些年頭了。他手裡正拿著個長柄銅勺,銅勺被磨得鋥亮,在青石板上飛快地勾勒著,手腕一抖,銅勺裡的糖稀便如銀線般淌下,不多時,一隻展翅的鳳凰便成形了,鳳冠上還點了點紅色的糖稀,像嵌了顆紅寶石,引得周圍的孩童一陣歡呼,“好!好!”的喊聲差點掀翻了攤子。
孫悟空眼睛都看直了,瞳孔裡映著那些亮晶晶的糖畫,幾步衝到攤前,拐杖往地上一頓,震得旁邊的糖罐都晃了晃,罐子裡的糖粒“嘩啦”響。他指著木架上最大的一個糖畫金箍棒,那棒上還纏著糖絲做的祥雲,祥雲的紋路細得像發絲:“老板!能給俺老孫做一個一模一樣的?要能扛在身上的那種,碗口粗細,沉甸甸的才像樣!要是做得好,俺給你雙倍價錢!”
老漢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他,見他毛茸茸的臉,還有身後那條不怎麼老實的尾巴,雖有些詫異,卻也見怪不怪——這沙縣挨著媧皇宮,時常有仙神往來,什麼三頭六臂的、長角的、帶翅膀的,他都見過,早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牙縫裡還塞著點糖渣,聲音洪亮如鐘,震得旁邊的糖鍋都嗡嗡響:“客官好眼力!這糖畫金箍棒可是俺的招牌!保準做得跟真的一樣,能扛能耍,就是彆真往石頭上砸,不然得碎成糖渣子,黏你一嘴甜!”
“那敢情好!”孫悟空樂得直搓手,猴毛上都沾了點糖末子,“快做快做!俺等著呢!俺花果山的小猴們要是見了,保管羨慕得直蹦高!”
老漢一聽孫悟空的口音和自報家門,趕緊說“原來是孫大聖下凡,放心,相信老夫的手藝。”
說著從旁邊的糖鍋裡舀起一勺熬得金黃的糖稀,那糖稀冒著淡淡的熱氣,稠得像蜂蜜,還能拉出長長的絲,絲在陽光下閃著光,像金線。他先在一塊光滑的青石板上抹了點香油,油星子在石板上打著轉,隨後手腕一抖,銅勺裡的糖稀便如銀線般淌下,先勾勒出金箍棒的輪廓,又細細地在上麵畫出螺旋紋,每一圈都均勻得像量過,最後用多餘的糖稀加固兩端,動作行雲流水,看得孫悟空直叫好,巴掌拍得“啪啪”響,比旁邊的孩童還起勁兒,尾巴在身後掃來掃去,差點掃倒了老漢的糖罐。
末了,老漢拿起根兩尺長的竹簽往糖畫底下一插,又用小錘子輕輕敲了敲,待糖稀凝固得差不多了,便雙手捧著遞過來,掌心的老繭蹭得糖畫微微發顫:“孫大聖,您瞧這成不?”
孫悟空接過來一看,那糖畫金箍棒足有三尺長,碗口粗細,上麵的紋路清晰逼真,螺旋紋一圈圈繞上去,像真的一樣,掂在手裡沉甸甸的,果然能穩穩地扛在肩上。他樂得眉開眼笑,扛著糖畫轉了個圈,糖渣子掉了一地,引得幾隻螞蟻聞香而來,順著他的褲腳往上爬。“好!好!比俺那真金箍棒甜多了!老板果然是良心商家,說啥是啥!回頭俺讓花果山的猴子都來你這兒買!”
老漢被他誇得咧嘴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了花,露出嘴裡僅剩的幾顆牙:“孫大聖過獎了,熟能生巧罷了。做這營生三十多年,閉著眼睛都能畫出個八九不離十。想當年,俺還是跟著師父學了三年,才敢獨立擺攤呢。”
他說著,從旁邊的竹筐裡拿起個小糖猴,那糖猴做得活靈活現,正抓耳撓腮,往紫霞手裡塞:“姑娘拿著玩,剛做的,甜著呢。”
紫霞接過來,指尖碰著微涼的糖麵,笑著說了聲“謝謝”,把糖猴舉到眼前瞧,眼睛彎成了月牙,陽光透過糖猴,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三人繼續往前走,孫悟空扛著糖畫,時不時湊到嘴邊咬一口,糖渣子掉得滿衣襟都是,像撒了把碎金。路過一家首飾鋪時,那鋪子的門楣上掛著“金玉閣”的牌匾,黑底金字,邊緣鑲著銅邊,看著就氣派。
門口的玻璃櫃擦得鋥亮,裡麵擺滿了珠光寶氣的首飾,金鐲子上的花紋刻得精細,銀項圈上鑲著翡翠,玉簪子透著溫潤的光,珍珠耳環圓潤飽滿,引得不少女眷駐足,指指點點地議論著,聲音像群蜜蜂嗡嗡叫。
紫霞被櫃裡一對翡翠手鐲吸引,那手鐲綠得像一汪春水,裡麵的絮狀物像水草在遊動。她拉著青霞湊過去看,指尖點著玻璃櫃:“姐姐你看,這鐲子水頭多足,像不像靈泉的水?裡麵還有點淡淡的棉絮,像不像泉底的水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青霞也饒有興致地拿起一隻試戴,那玉鐲瑩潤通透,襯得她皓腕如雪,腕間的肌膚比玉還白,鐲子碰在手腕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孫悟空本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覺得還不如一根糖畫實在,正要催她們走,眼角餘光卻瞥見櫃台最裡麵擺著一支金簪。那簪子是純金打造的,金光閃閃,簪頭雕著一隻展翅的青鸞,青鸞的尾羽上還鑲嵌著幾顆細小的紅寶石,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落了幾顆火星,竟有幾分英氣,瞧著正合青霞那股子颯爽的性子。
他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青霞的腰,力道不大,卻把她嚇了一跳:“彆買手鐲了,你不是有金的、玉的嗎?上次見你戴的那隻羊脂玉鐲,白得像凝脂,比這個好看多了,怎麼還買?難不成想把所有鐲子都戴在手上,當鐵環耍?”
青霞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帶著笑,眼裡藏著點暖意:“我買什麼要你管?難不成花你的銀子了?我樂意,你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