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日頭爬到半空,像個燒紅的銅盤懸在天際,射擊場邊的青石被曬得發燙,腳踩上去能烙得人一激靈。
白衣仙子與玄女蹲在老槐樹下的蔭涼裡,指尖捏著半塊碎瓷片,釉麵反射的光斑在她們之間跳來跳去,映得玄女鬢邊的銀鏈都閃著碎光。“關節處的韌性是關鍵,”白衣仙子用碎瓷片在地上畫著甲胄的輪廓,線條勾勒出肩甲圓潤的弧度、護心鏡微微凸起的曲麵,連腰腹銜接處的折線都畫得一絲不苟,“你看這肘部,若是能讓陶瓷在受力時像柳條般微微形變,卸去幾分力道,又不失去抗銳器的硬度,才算真的合用。”
玄女搖頭,指尖敲了敲碎瓷的斷麵,那裡還沾著點昨日燒窯時蹭上的稻草末,黃褐的草屑嵌在青灰的瓷縫裡,倒像幅天然的畫:“談何容易?陶瓷本性脆硬,就像花崗岩,你能讓它彎腰嗎?怕是沒等形變,先就裂成八瓣了——這可不是法術能輕易改的性子,堪比讓石頭開花,得逆天而行呢。”
孫悟空在旁聽得抓耳撓腮,尾巴尖在地上掃出淺淺的溝,塵土簌簌落在他的虎皮裙上,沾出幾縷灰痕:“要不試試法術?或者畫幾道符咒?”
白衣仙子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子的湖麵,隨即又暗下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碎瓷邊緣,那裡還留著燒製時的冰裂紋:“想法是好,我可沒有聽說過能夠把陶瓷變軟的法術,再說符咒……我翻遍天地典籍,從《五金譜》到《百煉術》,也沒見過能讓陶瓷變軟的咒文——天地萬物各有其性,強行扭轉,怕是要遭反噬。”
玄女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素色裙角揚起細小的沙粒,驚得幾隻趴在地上的西瓜蟲慌忙縮成球:“這事兒急不來。陶瓷本是頑石燒製,硬才是它的本分,就像水流向東、葉落歸根,強行改其形態,怕是要違了天地規則。順其自然,方為正道。”
話音剛落,豬八戒晃著大肚皮湊過來,九齒釘耙往地上一頓,震得旁邊的碎瓷都跳了跳,手裡還掂著塊帶裂紋的瓷甲片,甲片邊緣沾著點窯火熏黑的痕跡,像被墨筆輕輕掃過:“就是就是!俺老豬看呐,這瓷甲當個擺件賞玩還行,光溜溜的泛著青,擺在洞裡當裝飾挺體麵。可真要穿在身上打仗,怕是沒等敵人動手,自己先被硌得動彈不得嘍!你看這腰腹處的弧度,硬邦邦的,喘氣都嫌勒得慌,上次猴哥套我身上那回,差點沒把俺老豬的肚腩勒出紅印子!”
“呆子休要胡說!”孫悟空瞪了他一眼,毛茸茸的耳朵尖卻不爭氣地耷拉下來,像兩片打了蔫的樹葉,“這瓷甲燒了三天三夜,光鬆木就填了八大捆,窯溫燒到千度往上,守窯的老猴換了三撥,半點差錯都沒出,哪能說扔就扔?這硬度,多少鐵甲都比不上!”
沙僧在旁拱手,聲音穩穩的像塊沉在水底的青石,手裡的降妖寶杖往地上輕輕一杵,杖底的鐵環“叮鈴”響了聲:“大師兄莫急,事總有解決的法子。真不成,咱們就從頭再來,多燒幾窯試試便是——總能找到讓它既硬且韌的法子,哪怕多摻些石粉,或是調調釉料的配比呢。”
“從頭再來談何容易?”孫悟空踢了踢腳邊的碎瓷,瓷片相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像串沒調好音的鈴鐺,“你當燒窯是捏泥人兒?火候差一分,釉麵就裂;陶土多一勺,硬度就減三成;就連窯裡的風向變了,燒出來的瓷甲都能差出兩指厚!”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有小獸在草叢裡鑽,還夾雜著野桃成熟的甜香。
眾人抬頭一看,是隻巡山的小公猴,穿著身打了補丁的牛皮甲,甲胄肩部磨得發亮,露出底下淺黃的牛皮,懷裡鼓鼓囊囊的,正踮著腳往歪脖子桃樹上摘野桃。
他夠到最底下那枝的桃兒,粉白的桃尖泛著紅,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裡,又拽了拽腰間的係帶——那係帶是用樹皮纖維搓的,黃褐的顏色,在腹前打了個結實的蝴蝶結,任憑他蹦跳著往下跳,懷裡的桃兒也沒掉出半個,隻露出點粉白的桃尖,像小姑娘藏在袖裡的花。
白衣仙子盯著那小公猴的動作,忽然拍了下大腿,眼裡閃過靈光,像星星落到了水裡,連鬢邊的珍珠步搖都跟著顫了顫:“我想到了!把陶瓷甲敲碎,重新燒!”
“什麼?”孫悟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蹦起來三尺高,虎皮裙都差點掀起來,露出底下毛茸茸的腿,“師姐你瘋了?這燒了三天三夜的寶貝,怎麼說敲碎就敲碎?俺老孫可是三天沒合眼,眼都熬紅了,要是敲碎,俺老孫跟你急。”
“你聽我說。”白衣仙子指著那小公猴,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連指尖都微微發顫,“方才看他把桃兒塞懷裡,用係帶一係就掉不了——咱們若是把陶瓷燒成甲片,嵌到黃金甲或銀甲裡,不就既能保硬度,又能活動了?就像把硬桃裝進軟兜,既能護著桃兒不被壓爛,又能跟著身子動!”
“嵌到裡麵?”孫悟空撓撓頭,滿臉不解,毛茸茸的手指在自己的虎皮裙上劃來劃去,“咋個嵌法?難不成把金甲鑿個洞塞進去?那不成了馬蜂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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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卻先反應過來,撫掌道:“仙子是說,在金甲銀甲裡加個夾層,像布袋似的,把陶瓷甲片塞進去?既能借陶瓷的硬度擋刀劍,又能借金銀的延展性活動——妙啊!這就像給軟甲加了塊硬芯,兩全其美!”
“正是!”白衣仙子笑得眼尾起了細紋,像水波漾開的紋,“就像那小猴的懷兜,先在金甲銀甲內側縫個口袋,用軟皮做襯裡,皮子得選鹿皮,又軟又結實,把陶瓷甲片放進去,再用係帶係緊,既穩當又不影響活動!你想啊,外層金銀甲護住關節,能屈能伸,內層陶瓷甲擋銳器,硬如磐石,這不就齊活了?”
“可這樣一來,鎧甲重量不就增加了?”玄女蹙眉,指尖點了點地上的碎瓷,瓷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塊塊小冰碴,“陶瓷本就沉,再加上金銀,怕是穿起來費勁,尤其對小猴們來說,怕是跑都跑不動,還沒等上陣,先累癱了。”
“所以金甲銀甲隻需薄薄一層就行。”白衣仙子早有盤算,蹲下身撿起塊完整些的瓷片,對著光看,釉麵透亮得能映出人影,“外層用輕量的金箔銀箔,能護住陶瓷甲片邊緣不被磕碰就行,金箔得捶到能透光,銀箔也一樣;重點做內側的口袋,用堅韌的鹿皮縫製,針腳得密,能穩穩兜住陶瓷甲片就成——這樣整體重量,反倒比純金甲輕三成不止,小猴們穿起來照樣能翻山越嶺。”
孫悟空聽得眼睛發亮,抓著虎皮裙的手都緊了,指節泛白,連尾巴尖都興奮地翹起來:“這法子妙啊!那這陶瓷甲片該叫啥名兒?總不能還叫瓷甲片吧?得有點新說法,聽著就厲害!”
白衣仙子歪頭想了想,指尖在碎瓷堆裡劃著,畫出個方方正正的長方形,邊角都磨得圓潤:“叫陶瓷插板如何?因為是插在夾層裡的,形狀又像板子,簡單好記,一聽就知道是乾啥用的,哪怕是新來的小猴,也能明白。”
“中!”孫悟空拍了下手,震得旁邊的碎瓷都跳了跳,“一聽就知道是陶瓷做的,還能插著用!就叫這名兒!等做出來,俺老孫第一個試穿!”
“那現有的金甲銀甲,豈不是要重新回爐融化?”
玄女問道,目光掃過不遠處兵器架上掛著的幾套鎧甲,都是之前打造的純金銀甲,陽光下閃著晃眼的光,甲片邊緣還刻著雲紋。
“越快越好。”白衣仙子點頭,語氣斬釘截鐵,像在敲下定音鼓,“讓軍工廠的猴子們停下手頭的活,先趕製這批新鎧甲——早一日成,大家就早一日能用上趁手的家夥,哪怕多燒幾窯木炭,多費些功夫,也值當。”
“俺這就去!”孫悟空轉身就要跑,卻被白衣仙子拉住衣袖,她的袖口繡著纏枝蓮,針腳細密。
“彆急。”她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瓷片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光,像撒了一地的小石子,“把這些陶瓷甲都帶上,剩下的那幾件完整的,也全敲碎——敲得越碎越好,磨成粉重新製坯,燒出來的插板質地更均勻,不容易裂,就像磨麵似的,磨得越細,蒸出來的饅頭越暄軟。”
豬八戒拎起那個破碎的陶瓷甲,掂量著,甲片邊緣還沾著點窯火的溫度,入手溫涼:“這碎得七零八落的,燒出來還能用?彆到時候一磕就碎,那可白忙活了,俺老豬的力氣可不能白費。”
“敲得越碎越好,磨成粉重新和泥,燒出來更均勻。”
白衣仙子說著,已彎腰撿起幾片碎瓷,指尖捏著瓷片轉了轉,“就像做年糕,越捶打越筋道,道理是一樣的,瓷粉越細,和出來的泥越勻,燒出來的插板密度才高,抗衝擊力才強。”
眾人分工,豬八戒抱起星宿們玩過的那具瓷甲,甲胄上還留著九尺釘耙打的白痕,像道淺淺的傷疤;沙僧拎著測試時打碎的殘片,用布兜兜著,布兜是粗麻布的,上麵打著補丁,免得劃傷手;孫悟空扛起第一個比較完整的瓷甲,那是他最滿意的一個鎧甲,此刻卻毫不心疼,隻想著趕緊回爐重造。
三人跟著白衣仙子往燒窯場走,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路邊的野花被裙擺掃過,簌簌落了一地花瓣。
玄女留在原地,給東方七宿吩咐了訓練任務——讓他們帶小猴們複習槍法,務必熟悉火器的射程和後坐力,連如何裝彈、如何瞄準都要一一複習,隨後也快步跟上,素色的裙擺掃過草地,驚起幾隻蚱蜢,蹦跳著鑽進了草叢。
到了窯邊,孫悟空掄起金箍棒,“砰砰乓乓”幾下就把剩下的瓷甲砸得粉碎,瓷片混著之前的碎末,堆成一小堆,泛著青灰色的光,像座小小的石山,陽光照上去,釉麵還閃著點點亮光。白衣仙子不知從哪兒摸出把量尺,是用楠木做的,刻著細密的刻度,紅漆描過的數字清晰可見,走到孫悟空麵前,扯著他的胳膊量起來,從肩膀到腰腹,量尺繃得筆直。
“師姐你乾啥?”孫悟空被量得渾身不自在,尾巴尖亂晃,掃得地上的碎瓷“叮當”響,像串小鈴鐺,“俺老孫的身量,閉著眼都能摸出來,用得著量?從小到大連衣服都是老猴憑著感覺裁的,也沒見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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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量你這猴子上半身多高。”白衣仙子眯眼盯著量尺,筆尖在紙上記著數,紙是桑皮紙,粗糙卻結實,“從肩膀到腰腹,正好兩尺——不多不少,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