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雲霄仙子轉身去藥房取藥,碧霄便轉頭對趙公明道:“兄長,過來幫我們一起搗藥。這固魂草性子頑劣得很,根須裡藏著千年的靈氣,非得搗得碎如飛絮,連葉脈都碾成粉,才能讓藥效從草莖裡滲出來,不然那點靈氣鎖在裡頭,怕是治不好孫大聖的魂飛症。”她說話時,指尖正捏著一片固魂草的葉子,那葉子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
趙公明連忙應了一聲“哎”,像被點了名的小廝,動作麻利得很。站起身時還不忘拍了拍衣襟上沾著的藥末——那是方才在醫館前堂蹭到的蒼耳絨毛,混著點當歸碎屑,還有幾粒曬乾的紫蘇籽,拍打的時候簌簌往下掉。他對著玄女拱手,姿態恭敬得很,連腰間掛著的元寶形玉佩都跟著晃動:“娘娘,小神先去磨藥了,您和白衣仙子且在這照看孫大聖。他若是醒了想喝水,案幾上有剛沏的雲霧茶,是今早卯時從三仙島後山的懸崖上摘的嫩芽,用山泉水泡的,最是清潤。”
玄女微微頷首,銀甲上的霞光隨著動作流淌,像是有細碎的星辰在上麵滾動:“去吧,仔細些,固魂草的靈氣嬌貴,莫要辜負了這味良藥。”
趙公明應聲離去,白衣仙子望著他那略顯倉促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擺——她的裙擺是用昆侖山上的雲錦織的,上麵繡著幾簇雪蓮,絞動的時候,花瓣像是在輕輕顫動。她輕聲問玄女:“娘娘,您說悟空會好嗎?瞧他剛才昏睡的樣子,眉頭皺得跟山褶似的,連嘴角都往下撇,實在讓人揪心。昨夜他翻來覆去時,我摸他的手,涼得跟冰窖似的,指尖都泛著青,嚇了我一跳。”
玄女目光落在後院竹床上安穩睡著的孫悟空身上,那猴子的火眼金睛此刻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像兩把小扇子。她嘴角噙著一絲篤定的笑意:“肯定會的。這猴子命硬得很,當年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裡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爐子裡的六丁神火能燒化頑石,都沒把他燒成灰燼,反倒煉出了這雙能辨妖邪的火眼金睛;後來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風霜雨雪往身上澆,雷擊電劈往頭上落,他不也熬過來了?哪一次不是死裡逃生,還能順帶鬨出點驚天動地的動靜?”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醫館內飄出的藥香,那香氣裡帶著固魂草特有的清苦,混著點薄荷的涼潤,語氣更添了幾分把握:“更何況現在雲霄仙子已經確診了病情,對症下藥,這固魂草是三仙島的靈根,長在月華最盛的崖壁上,沾著千年的清輝,最能鎖魂固魄。想必好得會很快,說不定用不了三天,他就能蹦起來去摘桃林裡的果子了——我聽說三仙島的果林結的果子,比他那花果山的還甜幾分。”
此時,趙公明已跟著雲霄、碧霄、瓊霄來到醫館的搗藥處。這地方在醫館“望、聞、聽、切”的接診案桌後麵,用一道青竹簾隔開,簾上繡著幾株益母草,針腳細密得連葉紋都看得清,一看便知是碧霄的手藝——她繡花草時總愛把葉脈繡得根根分明。
裡麵擺著幾排梨木藥櫃,櫃門上貼著用朱砂寫的各色藥名,“當歸”“防風”“遠誌”……字跡端正得像印上去的,透著醫者的嚴謹。每個藥櫃的抽屜上還掛著個小銅鎖,鎖上刻著對應的草藥圖案,當歸的抽屜鎖上刻著當歸的羽狀複葉,甘草的鎖上則是一串小小的豆莢。
牆角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青石藥臼,臼壁被磨得光滑如玉,泛著溫潤的光澤,一看就用了幾十年。旁邊堆著幾捆待處理的草藥,有帶著露珠的薄荷,葉片上的水珠還在滾來滾去;有曬乾的紫蘇,紫瑩瑩的葉子卷成了小筒;還有幾束枸杞,紅彤彤的果實墜在枝頭,像一串串小燈籠。空氣中彌漫著比前堂更濃鬱的藥香,像是把整個百草坡都搬進了這方寸之地,深吸一口,連肺腑都覺得清爽。
趙公明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胳膊上還留著幾道淺淺的疤痕——那是當年在九曲黃河陣裡留下的。
他拿起一根沉甸甸的棗木搗藥杵,那杵子被磨得油光鋥亮,手握的地方有個深深的凹槽,顯然用了有些年頭。他對著藥臼裡的固魂草搗了起來,“咚咚咚”的聲音在小隔間裡回蕩,帶著節奏,竟像是在敲一麵古樸的鼓,震得藥櫃上的銅鎖都跟著“叮叮”作響。他一邊搗一邊笑道:“妹妹們,想不想聽聽孫大聖的新鮮事?保證你們沒聽過,這件事除非你去天庭問。”
瓊霄正在整理藥草,她指尖靈巧得很,正將一株株黃芩捆成小束,每一束都捆得整整齊齊,連長短都差不離。
聞言翻了個白眼,眼尾的紅痣都跟著動了動,像是沾了點胭脂,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兄長,你都講過好多次了,不就是大鬨天宮那檔子事嗎?從他怎麼偷蟠桃、盜金丹,到怎麼把玉帝嚇得鑽桌子底,再到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哎,這次不一樣。”趙公明加重了搗藥的力道,藥杵撞擊石臼發出“砰砰”的悶響,震得旁邊藥筐裡的枸杞都跳了跳,有幾粒還蹦出了筐外。“對,是大鬨天宮,但我要說的是第二次大鬨天宮。這事兒,三界散仙知道的可沒幾個,也就我們這些當年在天庭待過的老骨頭,隱約聽過些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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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霄頓時來了興致,直起身子看向他,手裡的黃芩都忘了捆,有一根掉在地上,她也沒顧上撿:“兄長,這個你還真沒講過!彆賣關子,趕緊說!是不是比第一次還熱鬨?他有沒有把淩霄寶殿的柱子給掀了?”
碧霄也停下手中正在謄抄藥方的筆,那支狼毫筆在宣紙上懸著,滴下一小滴墨,在紙上暈開個小小的黑點。
她眼神裡帶著好奇,連一直專注於分揀藥材的雲霄都側過頭來,素色的布裙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裙擺上繡的蘭草像是活了過來,在布料上舒展葉片。顯然,她們都想聽個究竟。
趙公明得意地笑了笑,嘴角的胡子都翹了起來,像兩把小刷子。他用下巴指了指後院的方向,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藥臼上:“你們剛才看見那猴子頭上的緊箍沒?金黃金黃的,還鑲著銀絲,銀絲裡像是裹著金光,看著就不是凡物。”
雲霄點頭,指尖撚著一株甘草,甘草的甜味順著指尖飄過來。她語氣平靜:“看見了。方才我問他哪裡難受時,就瞧見了,那緊箍貼在頭皮上,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金光,像是活物一般,隨著他的呼吸微微動著,貼得緊實得很,不像能摘下來的樣子。”
“那就是孫大聖第二次大鬨天宮留下的印記。”趙公明的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像是在說什麼驚天機密,連眼睛都眯了起來,“那猴子第二次鬨天宮,還是因為天條不公。據說當時天庭新出了條規矩,要凡間每年多繳三成靈稅,說是要給玉帝修新的淩霄寶殿,還說要給王母娘娘的瑤池鑲上珍珠。可那年凡間遭了大旱,赤地千裡,地裡的莊稼都枯死了,河溝裡的水都乾得見底,百姓連樹皮都快啃光了,哪還有靈稅可繳?”
他頓了頓,拿起旁邊的涼茶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得厲害,像是咽下去的不隻是茶水,還有滿腔的憤懣。繼續道:“天庭不管不顧,派了天兵去催繳,那些天兵凶得很,凡有反抗的,就直接掀了人家的屋頂,燒了人家的糧倉,有個老漢抱著糧缸不肯放,被天兵一腳踹倒在地,當場就沒了氣……”
“那猴子聽說了這事,氣得抓耳撓腮,說天庭的神仙都成了冷血的石頭。二話不說,拎著他那根定海神針就打上了天庭。”趙公明說到這兒,搗藥的動作都停了,眼睛瞪得溜圓,像是又看到了當時的場景。
“當時在淩霄寶殿裡鬨得那叫一個天翻地覆!”趙公明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又趕緊壓低,嗓子都有點啞了,“楊戩和李哪吒踩倆人聯手跟他打了百十回合,最後都撐不住。聽說楊戩的三尖兩刃刀被打得豁了個大口子,跟鋸子似的;哪吒的混天綾都被扯成了布條子,披頭散發的,哪還有半點三壇海會大神的樣子?”
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當時的盛況,又像是在替那兩位神仙惋惜:“他還直接把守殿的王靈官打吐血了,那王靈官可是出了名的硬氣,當年孫悟空第一次大鬨天宮時,就屬他攔得最凶,這次愣是被他一棒子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嘴裡的血沫子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吐。就連四禦,也被他一一打敗,天皇大帝的帝皇槍都被他一棒打折,還破了後土娘娘的土牢,愣是沒人能攔得住!”
瓊霄聽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手裡的黃芩“啪嗒”掉在地上都沒察覺:“這麼厲害?那最後怎麼會被戴上緊箍?難道天庭就沒人能治得了他了?”
“可惜啊,栽到了三清手裡。”趙公明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惋惜,手裡的搗藥杵都慢了下來,像是怕驚擾了什麼,“那緊箍是三清聯手加上的,用了什麼陣法至今還是個謎,太上老君守口如瓶,說那是天機不可泄露,誰問都不說,連玉帝親自去問,他都隻捋著胡子笑。結果那些神仙的實在好奇,就胡編亂造,造了幾個其他的陣法名字。但有一點能確定,三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猴子製服,聽說當時元始天尊累的滿臉都是汗,咱們的通天教主也嘟囔沒見過這麼厲害的猴子。這一下消耗了三清不少的修為,之後閉關了整整兩三百年才緩過來。”
他看著藥臼裡漸漸成粉的固魂草,語氣裡帶著佩服,還有點後怕:“雖說輸了,但就這戰績,你們想想,那猴子的戰鬥力有多強?現在我見了孫大聖,都得規規矩矩行禮,不敢有半點怠慢。”
瓊霄咂舌,撿起地上的黃芩,拍了拍上麵的灰,指尖都有點抖:“兄長,那猴子真有這麼厲害?”
“那是自然!”趙公明拍著胸脯,震得他懷裡的元寶都“叮當”響,像是在附和他的話,“我還能騙你們不成?現在那猴子在天庭,那可是‘人未到,禮先至’,排場大得很,連玉帝見了他,都得客氣三分。”
瓊霄不解,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像兩隻小蝴蝶:“什麼是人未到,禮先至?是說他走路帶風,老遠就能聽見金箍棒拖地的聲音嗎?”
“那倒不至於,就是說他還沒走到跟前呢,旁邊的神仙就得先給他行禮問好。”趙公明解釋道,拿起一根藥草比劃著,那藥草被他捏得彎了腰,“打個比方,孫大聖走在天宮的白玉路上,離彆的神仙還有三丈遠呢,周圍的仙官、力士就趕緊躬身行禮,腰彎得跟蝦米似的,嘴裡還得喊‘大聖安’,聲音洪亮得能傳到南天門。那排麵,三界獨一份的,連如來佛祖的弟子過來,都沒這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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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含笑問,指尖輕輕拂過藥櫃上的標簽,標簽上的朱砂字被她拂得微微發亮:“所以兄長你也給他行過禮?”
“必須的!”趙公明一臉鄭重,像是在說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脖子都梗了起來,“上次有個剛飛升的小神仙,是火德星君的徒孫,仗著自己會耍兩把火,在天庭裡橫衝直撞的,連太白金星的座駕都敢擋。他不認識孫大聖,見孫悟空穿著件虎皮裙,看著土裡土氣的,還出言頂撞,說‘哪來的野猴子,也敢在天庭裡亂逛,弄臟了玉帝的白玉路,你賠得起嗎’。”
他嘿嘿一笑,眼裡閃著促狹的光,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雖說孫大聖沒發火,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據說跟冰窟窿似的,能凍穿骨頭。但那小神仙當天就被托塔李天王揪去訓話了,聽說挨了很嚴重的打,哭得跟殺豬似的,連打回原形重新修煉的心都有了。”
瓊霄忍不住笑了,聲音清脆得像風鈴,震得藥櫃上的銅鎖又響了幾聲:“這猴子混得可以啊!說句實話,兄長,不是我看不起你,你這財神爺的排麵,跟他比起來,差距確實有點大。你去天庭,也就那些商號老板、凡間的大財主巴結你,盼著你多賜點財氣,哪有這麼多神仙主動給你行禮?”
趙公明也不惱,嘿嘿笑了笑,臉上的橫肉都擠到了一起,繼續搗藥,力道又重了起來,“咚咚”的聲音比剛才更響了:“那是沒法比,人家是憑著真本事打出來的名聲,一拳一腳拚出來的地位,我這財神爺,說到底還是沾了法寶的光,哪能跟他比。”
他搗了幾下,忽然停住,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交代:“對了,我得提醒你們,如果那猴子醒了,切記注意言辭。儘量喊他孫大聖,一口一個‘您’,萬萬不能喊‘弼馬溫’,那是他的逆鱗,提不得,一提就炸毛,當年他就是因為這個名號,才第一次反下天庭的,這事你們可彆忘了。”
他特意看向瓊霄,眼神嚴肅得很,連聲音都帶著點警告的意味:“特彆是你,瓊霄,管好你的嘴,收一收你那暴脾氣。你性子急,說話跟帶了刀子似的,不饒人,要是惹惱了他,小心他把你這醫館拆了,到時候我可攔不住。他那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連天宮的淩霄寶殿都能捅個窟窿,更彆說你這竹樓了,拆起來跟玩似的。”
瓊霄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雙手叉腰,眼尾的紅痣都透著倔強,像朵帶刺的紅玫瑰:“嘿,我就不信了!那猴子現在睡得跟死豬似的,鼻息都勻勻的,還能聽見我的聲音?我偏要喊兩聲試試!弼馬溫——!弼馬溫,你聽見沒?”
“姑奶奶,千萬彆!”趙公明嚇得魂都快沒了,臉都白了,直接扔下搗藥杵,“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捂住瓊霄的嘴,那速度,比他騎黑虎追妖怪時還快,手指頭都因為用力而發白,“那猴子警覺得很,就算睡著,耳朵也靈得很,跟順風耳似的,十裡地外的蚊子叫都能聽見,更彆說你這大嗓門了。到時候真惹出事來,彆怪我沒提醒過你,拆了醫館是小事,要是把他惹得動了氣,傷了魂魄,病情加重了,那可就麻煩了,到時候彆說固魂草,就是請來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未必管用!”
說完,他鬆開手,悶著頭撿起搗藥杵繼續搗藥,胸口還在劇烈起伏,像是嚇得不輕。過了一會兒又抬頭叮囑,聲音裡帶著懇求,還有點哀求的意思:“還有啊,這事你們聽過就算,爛在肚子裡,彆往外傳,就當是個樂子,免得被天庭知道了,又說我嚼舌根,泄露天庭秘聞,到時候玉帝罰我抄《天條》一百遍,我這胳膊,怕是得累斷了。”
四人一邊說著,一邊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趙公明掄著棗木杵子,將藥臼裡的固魂草搗得愈發細碎,每一下都帶著力道,藥粉簌簌落在臼底,泛著細碎的金光;雲霄則將分揀好的草藥分門彆類,每一味都碼得整整齊齊,連根莖上的泥土都用軟毛刷細細刷淨;碧霄坐在竹案前,將搗好的藥粉用細篩過了一遍,確保沒有半點雜質,篩子晃動時,藥粉像金色的霧靄般飄落;瓊霄雖嘴上不服軟,手裡卻沒閒著,正將晾曬好的薄荷葉片一片片疊起,動作麻利又仔細。
從日頭當空的中午一直忙到夕陽西斜,醫館外的石階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連階旁的奇花異草都鍍上了一層暖光。
藥臼裡的固魂草早已變成了細細的粉末,像碾過的金砂,捧一把在手裡,能感覺到絲絲涼意,那是草木靈氣凝結的溫度,散發出的清香濃鬱卻不衝鼻,反倒讓人覺得神清氣爽,連空氣都仿佛被濾過一般乾淨。
碧霄還抽空去病床旁看了兩次,第一次去時,孫悟空正咂著嘴,像是夢到了什麼好吃的;第二次去,見他眉頭舒展,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許是夢到了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又或是夢到了當年大鬨天宮的威風場麵。她回來時手裡還摘了朵山茶花,花瓣層層疊疊,紅得像團火,說是等孫悟空醒了插在床頭,能添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