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悟空與趙公明重整棋枰,楚河漢界再列雄兵。這後三局棋下得比先前更見章法,趙公明似是卸下了心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落子沉穩了許多——指尖捏著棋子時,指腹摩挲著棋子的溫潤包漿,再無先前的焦躁,反倒多了幾分深思熟慮。
他時而蹙眉盯著棋盤,眉峰擰成個川字,時而撚著山羊胡輕笑,胡尖上沾著的細碎茶沫都跟著顫,竟憑著一步出其不意的“馬後炮”,將孫悟空的“將”逼得無路可退,那枚紅木“將”子被他指尖一叩,穩穩釘在棋盤角落,贏了最後一局。
孫悟空將手中的“車”棋子一推,“啪”地落在棋盤邊緣,紅木與竹麵碰撞的脆響震得桌上的茶盞都跳了跳,他朗聲笑道:“趙元帥可以啊!這局棋路清晰,步步緊逼,招招藏著後勁兒,看來剛才果真是分心想事,誤了你的棋藝。”
趙公明得意地捋著山羊胡,那胡子被他撚得根根分明,尾梢還沾著今早喝的桂花茶漬,眼角眉梢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那是自然!我方才心裡裝著三位妹妹的終身大事,像揣了團亂麻,哪能全神貫注?等她們回來了,我就把挑好的合適人選說出來,保管她們聽了歡喜,保管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兒郎。”
正說著,醫館的門簾“嘩啦”一響,像是被風吹動的荷葉翻卷,三霄仙子從後院走了進來。
雲霄手裡捧著捆剛采的防風,翠綠的莖葉上還沾著濕潤的泥土,根莖處帶著新鮮的斷口,滲出的汁液在晨光裡泛著透亮的光;碧霄拎著半籃紅花,豔紅的花瓣上凝著晶瑩的露水,順著竹籃的縫隙往下滴,在青磚地上洇出點點紅痕,像極了散落的胭脂;瓊霄懷裡抱著把紫蘇,紫綠相間的葉片上還沾著片嫩黃的草葉,像是不小心粘上去的星星,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
趙公明一見她們,立刻從竹椅上欠了欠身子,椅腿在地上磨出“吱呀”一聲,熱情地招手:“來,你仨過來!你兄長我費了半天心思,把三界的年輕才俊在心裡過了八百遍,連東海的神龜將軍、南天門的金甲力士都比對過了,已經為你們挑好合適人選了!”
雲霄先將防風輕輕放在藥架上,那藥架上早已擺滿了各色草藥,何首烏的皺紋裡還卡著去年的枯葉,她取過旁邊的粗布巾,仔細擦了擦手上的泥漬,指縫裡殘留的草綠汁液被蹭成淡淡的印子:“兄長稍等,我們先給土地公公換膏藥,他的腰還疼著呢,剛才我們在後院就聽見他哼唧了兩聲,想來是舊膏藥該換了——那膏藥怕是已經失了藥性。”
趙公明擺擺手,顯得十分大度:“行行行,先辦正事,治病救人要緊。貼好了我再跟你們說,保證是天大的好消息,保管讓你們嚇一跳!說不定啊,明年就能喝上你們的喜酒嘍!”
三霄仙子應聲走到土地公的竹床前。雲霄從懷裡裡拿出新做的膏藥,那膏藥黑乎乎的,像塊凝住的墨,放攤在桌子上還冒著絲絲熱氣,散發著濃鬱的當歸、紅花與獨活的混合藥香,聞著就讓人覺得筋骨都鬆快了些;碧霄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土地公的腰,她腕間的銀鐲子隨著動作輕輕撞在竹床沿,發出細碎的“叮鈴”聲,動作輕得像拈起一片羽毛;瓊霄則站在另一邊,伸手按住土地公的肩膀,她袖口繡的金線雲紋蹭過土地公的粗布短褂,免得他亂動牽扯到傷口。
土地公疼得齜牙咧嘴,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眼角的皺紋往下滑,嘴裡不住地哼哼:“哎喲……輕點,幾位娘娘手下留情喲……”雲霄先用指尖輕輕按了按舊膏藥的邊緣,確認粘得牢固,才一點點將其揭下,舊膏藥用了有些時辰,邊緣已經卷翹發黑,她又取過溫熱的藥巾,那藥巾浸過艾草湯,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溫柔地擦了擦他腰上的皮膚,待皮膚泛出淡淡的紅暈,才將新膏藥小心地貼上,手法輕柔得像在擺弄易碎的瓷器,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碧霄直起身,揉了揉因一直低著頭而泛紅的耳朵,那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連耳尖的絨毛都透著粉色,她小聲說:“兄長,我們的事真不用你操心,姻緣自有天定,順其自然就好。你看這醫館的藥草,到了時節自然發芽,強摘下來反倒是枯了。”
瓊霄也幫腔,手裡還捏著塊沒扔掉的舊膏藥,那膏藥邊緣已經發黑,帶著點黏性的藥渣粘在指尖:“就是,彆多管閒事!我們姐妹仨守著這醫館和藥圃,春日采薄荷,秋日曬陳皮,日子過得安穩舒心,不用你來瞎撮合。”
土地公疼得倒抽冷氣,卻還不忘插話,聲音帶著顫音:“就是啊趙元帥,娘娘們都是有主見的人……哎喲,輕點輕點,雲霄娘娘,您慢點兒撫平膏藥邊兒……”
正說著,醫館的門簾被輕輕掀開,像是被晨露打濕的翅膀,白衣仙子與九天玄女並肩走了進來。
白衣仙子一身素衣,裙擺上繡著淡淡的雲紋,針腳細密得像蛛絲,走動時雲紋像是流動的霧氣,她腕間的玉鐲隨著腳步輕晃,發出“泠泠”的聲響,笑著問道:“還沒進醫館,就聽見你們在有說有笑的,是什麼趣事兒這般熱鬨?隔著門簾都能聽見你們的笑聲,連簷下的燕子都被驚得飛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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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明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連忙站起身,腰間的玉佩撞在桌角,發出“當”的一聲:“仙子問得正好!我正在給我的三個妹妹介紹心上人呢,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好兒郎,有才有貌,還負責任,有擔當,真可謂千年一遇。”
玄女在靠窗的竹椅上坐下,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的衣袂上,泛著淡淡的金光,那布料是用雲錦織的,上麵暗紋流轉,像是藏著星河,她指尖輕輕叩著竹椅的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椅麵上被摩挲得光滑的竹紋都跟著震動:“看來趙公明這是想當媒人了?還想當三界第一媒?”
孫悟空在一旁湊趣道:“師姐,玄女師父,趙元帥不光想當媒人,還已經有合適人選了,神秘得很,說要等三位仙子過來才肯揭秘呢,剛才還跟我誇口說,保準是天作之合。”
說話間,三霄仙子已給土地公貼好膏藥,土地公舒服地舒了口氣,腰上像是卸下了塊巨石,他咂咂嘴說:“哎呀,還是新膏藥管用,這一貼上,就覺得一股熱流往骨頭縫裡鑽,從腰眼兒一直暖到腳後跟,輕快多了,多謝三位仙子——這手藝,比我家那口子貼的強多嘍!”
趙公明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兩聲,引得眾人目光都聚過來,他擺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像是要宣布什麼重大決定:“好了好了,正事辦完,該說我的好消息了。經過我的千挑細選,反複斟酌,把每個候選人的生辰八字、品行能力都查了個底朝天,連他們小時候偷摘鄰居家果子的事都摸清楚了,已經確認了最佳人選——孫大聖怎麼樣?”
孫悟空剛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清冽的山泉水,那水是今早從後山泉眼接的,還帶著點甘甜味,一聽這話,“噗”地一聲全噴了出來,水花濺得棋盤上到處都是,連楚河漢界都模糊了幾分,幾顆棋子順著桌沿滾到地上,他咳著說:“趙元帥你說啥?俺老孫?你沒開玩笑吧?俺老孫在花果山成天從早忙到晚,很少考慮這些兒女情長的事!”
雲霄瞥了孫悟空一眼,嘴角微微牽動,似笑非笑的,像是聽到了個有趣的笑話:“孫大聖嘛,看著……還行。”但那眼神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畢竟是隻毛臉雷公嘴的猴子,渾身毛茸茸的,與她們這些清雅的仙子終究不同,像是牡丹叢裡混進了株野菊,雖有生氣,卻少了幾分雅致。
碧霄也嚇了一跳,手裡的藥巾“啪嗒”掉在地上,那藥巾是用細麻織的,上麵還繡著株蘭草,她慌忙撿起來,指尖捏著巾角輕輕抖了抖,臉頰泛紅得像染上了晚霞:“兄長你說什麼呢?孫大聖的魂飛症還沒好徹底呢,可彆驚著人家,再說……再說這也太突然了,我們連準備都沒有——我昨日剛曬好的艾草還沒捆呢。”
瓊霄更是瞪圓了眼睛,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俏皮的眼睛此刻像兩顆圓溜溜的黑葡萄,眼白泛著水潤的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兄長你是不是發燒了?燒糊塗了吧?孫大聖怎麼可能……他跟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看他那虎皮裙,還沾著泥點子呢!”
趙公明梗著脖子,像是被拔了雞毛的公雞,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跳:“我沒發燒,清醒得很!你看孫大聖一表人才,雖然是毛嘴雷公臉,但人家武藝高強,大鬨天宮都不怕,有他在,誰還敢欺負你們姐妹仨?上次那個黑龍蛟不就是他一棒子打斷腿的?肯定能護著你們平平安安,這難道不好嗎?你們仨有沒有中意的?不妨直說!”
玄女坐在竹椅上,端起桌上的茶盞,那茶盞是汝窯的,青釉泛著淡淡的天青色,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在舌尖漾開淡淡的苦澀,是今年的雨前龍井,她淡淡道:“悟空他已經有心上人了,趙元帥就彆瞎操心了。”
趙公明一聽,立刻拍著大腿道:“哎呀!早知道我就早點說了!錯過了這麼好的姻緣!想必能入孫大聖法眼的,肯定是三界聞名的絕色佳人吧?是不是月宮的嫦娥仙子?我就說嘛,隻有那樣的人物才配得上他!”
孫悟空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耳朵尖微微泛紅,像被夕陽烤過的桃子:“還行吧,是紫霞,就是女媧姐姐的親女兒。上次俺受傷時,就是她給俺抹的藥。”
趙公明眼睛瞪得溜圓,像兩顆被水泡過的核桃,滿臉驚歎:“孫大聖,你可以啊!竟把女媧娘娘的次女都拿下了!紫霞仙子可是女媧娘娘的心頭寶,當年在媧皇宮剛生下來時,娘娘抱著她,笑得合不攏嘴,連慶了三天三夜,三界眾神都去道賀,那陣仗,嘖嘖,連玉帝都親自送了賀禮,說是一顆上等夜明珠,據說夜裡能照亮整個宮殿呢,真是風光無限!”
玄女聽見“紫霞”二字,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椅把手上細密的竹紋都被她捏得更清晰了,竹絲嵌進掌心,留下淺淺的印子。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中翻湧的複雜情緒,有羨慕,有失落,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澀,像吞了顆沒熟的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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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細微的動作立刻被趙公明逮著了,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故意提高了嗓門,那聲音像突然炸響的鞭炮,震得窗台上的藥罐都抖了抖:“娘娘,您這是怎麼了?難道也不舒服了?臉色看著不太好呢,要不要讓雲霄仙子給您把把脈?她的脈診得準著呢,上次我風寒就是她瞧出來的。”
玄女這才回過神,像是從一場恍惚的夢裡醒來,她緩緩鬆開手,指節的白痕慢慢褪去,留下幾道淺紅的印子,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我沒事兒,就是突然想到了天庭的一些瑣事,有點心煩,不礙事。”
瓊霄沒好氣地瞪了趙公明一眼,語氣裡帶著嗔怪:“兄長你發什麼瘋?突然那麼大聲說話,嚇我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吵架呢!”
趙公明嘿嘿笑著打岔,眼神卻還在玄女臉上溜來溜去,像隻偷瞄獵物的狐狸:“沒什麼,就是也想到了一些往事,感慨罷了,歲月不饒人啊——想當年我剛到天庭的時候,也追過月宮的仙子呢。”說著,他還偷偷撇了玄女一眼,心裡暗笑:哈哈,有好戲看了,這眼神,這小動作,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看來這孫大聖的魅力不小啊。
雲霄走過來,將散落的草藥一一歸攏到一起,動作有條不紊,她指尖劃過藥草的葉片,沾了些薄荷的清香:“兄長,我們姐妹三人的婚事真不用你操心,緣分這東西,像天上的雲,像河裡的水,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強求不得,順其自然最好。你看這門前的溪流,從來都是順著山勢走,哪有強行改道的道理?”
玄女放下茶盞,茶盞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叮”聲,像玉珠落盤,她板起臉看向趙公明,眼神裡帶著幾分嚴肅:“趙公明,你身為道教四元帥之一,掌管著天庭的兵戈之事,又是掌管天下財源的財神,每日要清點三界香火,統籌四方財運,賬本堆得比南天門還高,應該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哪有功夫在這些兒女情長的瑣事上瞎操心?你妹妹們的事自有天定,緣分到了擋也擋不住,你現在該做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莫要本末倒置,忘了自己的職責——前日東海龍王還來問我,你許諾的金銀元寶怎麼還沒送到呢。”
瓊霄連忙附和,像是找到了靠山,手裡還拿著片剛摘的紫蘇葉,輕輕扇著風:“娘娘說得沒錯!我兄長就是閒的,整天東家長西家短,亂點鴛鴦譜,淨添亂!早些年頭還想把一座山裡的狐狸精介紹給山神呢,人家山神氣得三天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