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憫與鴻鈞、羅睺議完事,便轉身退出後殿。
穿過長廊時,廊外天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灑下,落在她肩頭,卻暖不透眼底悄然漫開的黯淡。廊柱上的盤龍浮雕在陰影裡張著嘴,龍鱗的紋路浸在寂靜裡,像要吞掉這一路的沉默
待走到長廊儘頭,那株老桂樹下的身影便撞入眼簾
是通天
他身形已見高挑,青衫被風拂得獵獵作響,背影卻像株被秋霜打蔫的青竹,看著仍是挺拔的,枝椏間卻墜著化不開的悵然
風卷著他的發絲掠過耳畔,連帶著周遭的桂香都添了幾分清愁
姚憫腳步輕緩地走近,唇邊牽起一抹淺淡的笑,聲音溫軟如浸了泉的玉
“通天。”
聞聲猛地回頭,眼底先是一閃而過的驚喜,隨即化為小心翼翼的溫和,快步迎上來時,目光膠著在她臉上
那張素來清冷如月華的麵容,此刻眉眼間竟凝著幾分他從未見過的柔意,像融了半盞春雪的湖
姚憫仰頭望著他,少年的輪廓已顯英氣,往日裡總含著跳脫的星子般的眼,此刻也沉靜了許多,像被雲遮了半的夜穹,藏著說不清的情緒
她輕輕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通天,我們該走了。”
通天微頷首,沒說什麼,隻與她並肩往大門去
長廊裡的風穿過簷角銅鈴,叮當作響,襯得兩人的腳步聲格外輕,像怕踩碎了這片刻的安寧
通天看她側臉平靜,可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平靜底下壓著一片翻湧的海,泛著讓人心慌的涼意。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他終是忍不住,緩緩抬起手
寬大的袖袍滑落寸許,露出半截清瘦的腕骨,他的指尖先是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見她沒躲開,指腹才貼著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觸手一片冰涼,像握著塊浸在寒潭裡的玉,沒有半分活人的溫度
姚憫指尖猛地一顫,那點溫熱像火星子,猝不及防落進她冰窖似的掌心,順著血脈往心口鑽
鼻尖忽然一酸,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她沒說話,隻是悄悄收緊了手指,將那點暖意攥得更緊,仿佛怕一鬆就會化在風裡
她何嘗不知他眼底的情意,又何嘗不曉自己心底那不敢言說的悸動,心口像被無形的線勒著,越收越緊。可成為執棋人那天起,她就該明白
棋盤上的手,不能握想要的暖;掌棋的人,不能擁有軟肋,遑論朋友;執棋人的心,不能有…情
通天沒說話,隻反手將她的手握得更牢。掌心的溫熱源源不斷地送過去,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要快點修出通天徹地的本事,強到能替她擋住那些藏在平靜底下的驚濤,強到能讓她不必再這樣,連指尖都涼得像結了冰。他想做那個能讓她安心靠著的人,做她身後最穩的靠山
兩人相攜著穿過長廊,腳步聲與簷角銅鈴的輕響漸漸淡去,像被風揉碎在朱紅廊柱的陰影裡
終是踏上了紫霄宮門前的白玉階,那扇朱漆描金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闔上,門環上的饕餮獸首吞了最後一縷廊內的光
交握的手,就在踏出門檻的刹那,不約而同地鬆開了
指尖相離時,姚憫感覺那點殘存的溫熱像被風卷走的蝶,倏然消散
兩人並肩立在階前,雲影在青石板上緩緩移過,投下長短不一的影子,沉默漫長得像要把這方天地都浸軟
還是姚憫先開了口,聲音輕得像沾了露“你接下來,要回昆侖山?”
通天轉頭看她,目光在她垂著的眼睫上落了片刻。那睫毛很長,投下一小片淺影,像怕驚擾了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