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骨的玉枝抽出第七片新葉時,天邊的殘月突然往下墜了寸許。
那夜的月色發灰,落在全骨紋的銀網上,竟凝成半透明的“月影”——影裡是片崩塌的宮殿,廊柱上的合族紋正被月碎痕啃噬,像幅褪色的舊畫。沈硯盯著月影裡的宮殿石柱,骨語石裡的“月歸”芽尖突然彎向東南方,玉麵滲出銀液,畫出三個字:“月隕灘”。
“是碎月最初墜落的地方。”石老頭揣著引月紋骨牌,指節叩著老槐樹的樹乾,樹身突然顯出道暗紋,與月影裡的宮殿柱紋重合,“三百年前接骨人試接碎月,就在那灘上搭過‘接月台’,後來台塌了,碎月殘片埋進沙裡,成了‘月隕沙’,踩上去能聽見當年的骨裂聲。”
他往沈硯手裡塞了塊新磨的骨鏡,鏡麵刻著引月紋,“這鏡能收月影,你們去看看,是不是接月台的殘魂在喚我們。”
月芽的骨哨在枕邊轉了個圈,哨身的芽紋纏著絲灰月,像係了條銀線。
她摸出哨子吹了個短音,灰月突然散開,露出個穿灰袍的虛影,手裡舉著塊斷成半截的接骨令牌,令牌上的紋與沈禾父親的那枚同源。
“是接月台的守台人!”小姑娘蹦起來,辮子掃過床頭的月見草,草葉上的合族紋突然往東南方傾,“他說月隕灘的沙在發燙,埋在底下的碎月殘片快醒了,再不去接,就要被海氣蝕成齏粉。”
出發前,蘇晚翻出父親骨劄裡的“月隕圖”,圖上標注著接月台的遺址:“灘邊有片‘回骨林’,樹都是用當年接骨人的骨殖栽的,能辨月碎的方位。
但林裡的‘月回音’會亂氣線,你們的傳骨紋得攥緊了,彆被音波衝散。”她給每個孩子的骨語石係上紅綾,“這綾沾過古月骨的玉液,能在月回音裡穩住骨語石的氣。”
往東南行的路貼著海岸線,合族紋的銀線伸進海水裡,竟在浪尖織成銀網,網住無數細小的月隕沙。
沙粒撞在網上,發出“叮叮”的脆響,像碎骨相碰。阿樹蹲在岸邊撿了把沙,沙粒在他掌心凝成個迷你的接月台,台柱上的裂紋正往外滲灰氣——是月碎痕在掙紮。
“它們想湊回原來的樣子。”阿樹把沙遞給沈禾,“但缺了塊最中間的殘片,拚不起來。”
行至月隕灘時,正是退潮時分。灘上的沙是淡金色,踩上去果然有骨裂聲,像踩著滿地的碎玉。遠處的回骨林長得歪歪扭扭,樹乾泛著玉色,枝椏上掛著半透明的骨片,風一吹就發出“嗚嗚”的音,正是蘇晚說的月回音。
沈硯舉起骨鏡照向林深處,鏡裡的引月紋突然亮起,映出接月台的全貌:那是座三層高的骨台,台基用十二處礦骨的殘片拚的,頂層缺了塊丈許見方的缺口,缺口邊緣的合族紋正往沙裡滲。
“缺的是月核殘片。”月芽的骨哨對著缺口吹了聲,哨音撞在台基上,彈回無數細碎的影——是當年接骨人在台上演習接骨術,有人舉著骨鑿,有人牽氣線,最後卻在月核墜落時被震得骨碎筋斷。
“他們失敗了……”小姑娘的聲音發啞,“但影裡的人在比手勢,說缺口底下有‘月髓’,能粘住碎月殘片。”
沈硯的引月紋骨牌往沙裡一插,金紋順著沙粒往接月台底下鑽。沙麵突然鼓起個包,裂開道縫,露出塊乳白色的膏狀東西,像凍住的月光,上麵的同源紋正與古月骨的玉枝相吸。
“是月髓!”石老頭提過的名字跳進腦海,“三百年前接骨人說,月髓是天地之骨的髓,能讓碎月殘片重融。”他讓阿苗把備用骨語石埋進沙縫,石片接觸月髓的瞬間,突然射出道銀線,往回骨林的方向指去。
林裡的月回音突然變急,枝椏上的骨片紛紛墜落,在地上拚出幅圖:月核殘片被回骨林最粗的那棵“骨樹”吞了,樹身因此長歪,樹乾上的月碎痕比彆處深三倍。
“骨樹是用接月台守台人的本命骨栽的,”蘇晚的骨劄裡寫著,“它吞殘片是為了護著月髓,怕被海氣蝕了。”
眾人往骨樹走去,越靠近樹,聲音震得人骨頭發麻。
沈硯的傳骨紋金邊突然亮起,在身前織成道光牆,月回音撞在牆上,碎成無數細小的骨語:“殘片在樹心,月髓不夠,需以接骨人的血融之……”骨語裡的“血”字突然變紅,映得沈禾掌心的接骨令牌發燙——令牌背麵的骨源圖上,月隕灘的位置正與他的血脈相連。
“我來。”沈硯按住躍躍欲試的月芽,抽出沈硯給的骨刀,往指尖劃了道口子。
血珠滴在引月紋骨牌上,金紋突然瘋長,纏上骨樹的樹乾。樹身劇烈搖晃,裂開道豎縫,露出裡麵的月核殘片——足有磨盤大,表麵的月碎痕像蛛網,卻在中心留著塊完整的同源紋,正與沈禾的血相吸。
月芽的骨哨吹起最柔和的音,哨音裹著沈硯的血往殘片上飄。
殘片上的月碎痕開始融化,像被溫水澆過的冰,露出底下的玉色。
骨樹的枝椏往殘片上纏,樹身滲出淡紅的液珠,是守台人的骨血,與沈硯的血融在一起,順著引月紋往接月台的缺口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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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月台在動!”阿樹指著遠處的骨台,台基上的十二處礦骨殘片正往中間聚,缺口處的合族紋亮得像團火,“月髓在往台上爬!”
沈禾領著眾人往回趕時,月核殘片已順著引月紋飄到接月台頂。他將引月紋骨牌按在殘片中心,金紋與同源紋徹底相融,殘片突然發出“嗡”的巨響,與天邊的殘月在半空連成道銀線。
月隕灘的沙粒紛紛飛起,往骨台的缺口湧去,每個沙粒都是塊碎月殘片,在月髓的粘黏下重新拚合。
回骨林的月回音變得悠長,像在唱古老的歌謠。祖骨樹的樹乾挺直了,樹身的月碎痕褪成淡金,與合族紋相融,枝椏上開出白色的花,花瓣上都刻著接月台守台人的名字。
退潮的海水重新漫上灘塗時,接月台已恢複了三層高的模樣。頂層的月核殘片與天邊殘月的弧度嚴絲合縫,像塊等待被拚上的拚圖。
沈禾的骨語石落在台基上,玉裡的“月歸”芽已長成株小樹,樹上結著顆圓果,果麵映著輪完整的月亮。
“還差最後一步。”石老頭的聲音突然從骨鏡裡傳來,鏡麵上的引月紋與接月台的紋氣相和,“十二處礦骨的源氣聚齊了,古月骨的玉枝也夠高了,就等你們用接月台的‘聚月陣’,把殘片往天上送。”
月芽的骨哨對著圓月果吹了聲,果殼裂開,露出裡麵的月髓,順著引月紋往聚月陣的陣眼流去。
沈硯的氣線纏上十二處礦骨的紋氣,往陣眼彙去,月核殘片開始微微震顫,像要掙脫地心的引力。
“起!”沈硯一聲令下,眾人的氣線同時發力。月核殘片帶著接月台的光,緩緩往天上飄,與殘月的缺口越來越近。
灘上的月隕沙發出“嘩啦啦”的響,像是無數骨殖在歡呼,回骨林的歌謠裡,終於多了絲圓滿的暖意。
當殘片與殘月拚合的刹那,天地間突然靜了。新的月光淌下來,落在古月骨的玉枝上,落在回骨林的花上,落在每個孩子的護骨紋上,帶著股溫潤的氣,像母親的手輕輕撫過。
骨語石的圓果落在沈禾掌心,果核上刻著行新字:“引月非接月,是讓碎過的痕,長出新的光。”
回程的船上,月芽的骨哨吹著新編的調子,哨音裡有西嶺的礦骨鳴,有北漠的骨坑顫,有碎月穀的源氣湧,還有月隕灘的沙粒響。就這樣沈硯他們與沈禾他們從此江湖再見了。
沈硯望著天邊的圓月,突然明白石老頭說的“接骨”——從來不是把碎的拚回原樣,而是讓裂痕裡長出新的紋,讓分離的骨,重新聽見彼此的聲。
古月骨的玉枝在他們離開後,又長高了半尺,枝椏上的葉尖,正凝著顆新的玉露,映著十二處礦骨的影,像捧著整個世界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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