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蛟的鱗片撞碎第三層毒霧時,沈硯終於看清月葬淵的全貌。
這片被稱為“天地骨痂”的深淵,實則是座倒懸的石穀。
數以萬計的月骨碎片嵌在崖壁上,像無數隻半睜的眼,反射著心燈透出的暖黃。
穀底翻滾著墨色的霧,霧裡不時浮起扭曲的人影——那是被蝕骨教獻祭給碎月大陣的生魂,四肢都纏著發光的骨鏈,正順著霧流往淵底彙聚。
“脈圖在發燙。”蘇晚將疊成巴掌大的脈圖展開,圖上代表月葬淵的位置已凝成團紫黑的光,“教主在用生魂溫養陣基,再拖半個時辰,碎月陣的‘引’字訣就要成了。”
孟鐵衣正用骨刃刮下冰蛟翅膀上的毒霜,那些霜花落在刃上,竟滋滋化作細小的骨蟲:“這霧裡摻了活骨粉,沾著就會往骨頭縫裡鑽。阿月,再撒點花籽!”
阿月抱著花囊往前湊了湊,月骨花籽剛觸到毒霧,便炸開成片淡青的光。
根須在霧裡織成張網,那些骨蟲撞上去,立刻被纏成紡錘狀的繭,慢慢透出玉色——又是新的清骨珠。
“淵底有鐘聲。”沈硯突然按住冰蛟的角,斷月棱的藍光正順著骨鏈往霧裡探,“你聽,像骨頭在敲。”
眾人屏息細聽,果然有斷斷續續的“咚、咚”聲從穀底傳來,每響一聲,崖壁上的月骨碎片便亮一分,那些嵌在石縫裡的人影也隨之抽搐,骨鏈上的光又深了一寸。
“是聖師骨在共鳴。”蘇晚的指尖劃過脈圖邊緣,那裡繡著行極小的字:“聖師以身化骨,心脈成鐘,叩之則天地骨應”,“教主在敲聖師的胸骨!他想借聖師的骨音催動月碎之毒!”
冰蛟突然發出聲痛苦的嘶鳴,龐大的身軀猛地往下墜。
原來淵底的霧裡藏著暗樁——那些看似天然的石柱,實則是用孩童的脊椎骨熔鑄的,柱頂的骨刺刺破了冰蛟的腹甲,湧出的血滴在霧裡,竟燃起青綠色的火。
“是‘骨刺林’!”阿月從冰蛟背上滾到沈硯身邊,手裡還攥著把沒撒完的花籽,“長老手劄裡說,月葬淵的守淵獸早就被蝕骨教煉化成了陣眼,這些石柱就是獸骨變的!”
沈硯反手將斷月棱擲向最近的石柱,藍光劈在柱身上,竟濺起片細碎的骨屑。
石柱搖晃的瞬間,他看清柱壁上刻著的紋路——與沈徹骨頭上的“碎”字同源,隻是筆畫更古老,帶著種扭曲的虔誠。
“是教主的筆跡。”蘇晚的聲音發沉,“他在每根石柱上都刻了‘祭’字,這哪裡是布陣,分明是在向碎月獻祭整個南境的骨脈。”
說話間,淵底的鐘聲突然變急。
霧流裡的人影開始互相撕咬,骨鏈上的光順著他們的咽喉往裡鑽,再從心口透出時,已變成紫黑色的線,像無數條小蛇,往淵底最深處爬去。
“他在逼生魂融骨!”沈硯突然拽住冰蛟的韁繩,“往下衝!”
冰蛟負痛俯衝,翅膀掃過崖壁的月骨碎片,那些碎片竟簌簌落下,在霧裡連成條淡白的路。
沈硯借著碎片的光,看見淵底中央立著塊巨大的黑石,石上插著半截泛著玉色的骨頭——那骨頭約有丈許長,兩端刻著繁複的紋路,正是他們要找的聖師骨。
而黑石周圍,站著個身披骨甲的身影。
他背對著眾人,手裡握著根纏著生魂的骨錘,每敲一下聖師骨,崖壁上的月骨碎片便齊齊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是蝕骨教教主!”孟鐵衣已提著骨刃站在冰蛟頭上,“那骨甲……是用守淵獸的頭骨拚的!”
教主似乎早已知曉他們到來,敲下最後一錘時,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藏在骨甲的陰影裡,隻露出雙泛著青黑的眼,手裡的骨錘往地上一頓,淵底的霧突然掀起巨浪,那些紫黑色的線瞬間織成張巨網,往冰蛟當頭罩來。
“是‘鎖魂網’!”蘇晚甩出七根骨針,針尾的月骨花根須在半空炸開,化作道青金色的屏障,“彆讓網沾到身,被纏住的生魂會啃食活人的骨血!”
骨針與網相撞的刹那,沈硯突然感到心口一陣劇痛。
他低頭看向手背,那些本已變淡的骨紋竟重新亮起,像有無數根冰針往骨縫裡鑽——教主的骨錘敲在聖師骨上,震出的骨音竟能引動他體內的月碎之毒。
“沈硯!”蘇晚察覺到他的異樣,迅速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倒出三粒裹著月髓的藥丸,“含著!這是用清骨珠和月骨花汁煉的,能暫時壓住毒勢。”
藥丸入喉的瞬間,沈硯突然聽見陣極輕的低語。
那聲音像是從聖師骨裡鑽出來的,帶著種古老的沙啞,反複說著三個字:“接、續、合……”
“是聖師的骨語!”他猛地抬頭,斷月棱的藍光突然暴漲,與心燈的暖黃在半空交織成道光柱,直直劈向那麵黑石,“他在教我怎麼接他的骨!”
光柱落在黑石上時,竟像水流般滲了進去。
石麵突然裂開無數細紋,露出裡麵藏著的東西——那半截聖師骨並非完整,斷裂處刻著個“殘”字,而石下的泥土裡,埋著數不清的碎骨片,每片上都有相同的紋路,顯然是被人故意敲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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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主乾的。”蘇晚的脈圖此刻已完全展開,圖上的紫黑光團裡,浮出個模糊的人影,正舉著骨錘砸向聖師骨,“他怕聖師骨完整後,會反噬他的陣法!”
教主突然發出聲狂笑,骨錘往地上重重一磕:“接?你們以為這骨頭還能接起來?”他猛地扯下頭上的骨甲,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額角有塊月牙形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狀,竟與守月人部落裡供奉的聖師畫像上的胎記一模一樣,“當年我跟著師尊學接骨術時,你們這些毛頭小子還沒生呢!他能以身化骨撐住殘月,我就能讓這骨頭變成碎月大陣的鑰匙!”
沈硯的瞳孔驟然收縮。守月人部落的老巫曾說過,聖師座下有三位弟子,其中最小的那個天生六指,額角有月牙胎記,後來在補月時失蹤了——原來蝕骨教教主,就是那個失蹤的弟子!
“師尊總說‘骨脈可接,人心難補’。”教主的骨錘上突然燃起紫火,“可他自己呢?為了補月碎之痕,眼睜睜看著我兄長被月骨砸成肉泥,連塊全骨都沒留下!這樣的接骨術,不要也罷!”
他猛地將骨錘擲向聖師骨,紫火順著骨鏈竄上黑石,那些埋在土裡的碎骨片突然騰空而起,在霧裡拚出個殘缺的陣圖——正是碎月陣的核心,隻是缺了聖師骨的“心”位。
“沈硯!用斷月棱引心燈的光!”蘇晚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滴在脈圖上,圖上的青金線瞬間活了過來,順著光柱往聖師骨上爬,“聖師骨的殘片裡藏著他的本命骨息,心燈能聚息,斷月棱能合骨,快!”
沈硯忍著骨紋灼燒的劇痛,將斷月棱橫在胸前。
心燈的暖黃順著刃身淌下,與藍光擰成條麻花狀的線,往那些騰空的碎骨片探去。
第一片碎骨接觸到線的刹那,突然發出清脆的“叮”聲,像鑰匙插進鎖孔——那碎片上刻著的,正是《接骨訣》裡“以氣凝線”的首句。
“有用!”阿月突然撲到冰蛟的脖頸處,將整袋花籽往霧裡撒去,“長老說月骨花的根須能認骨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