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蒼梧郡的路走得比來時輕快。
風裡裹著新草的氣息,孟鐵衣扛著骨刃走在最前麵,刃身沾的黑絲早已被月骨花的根須淨化,恢複了溫潤的玉色。
他時不時回頭瞅一眼沈硯手裡的木盒,終於忍不住問:“聖師的心骨就這麼揣著?不用找個匣子裝起來?”
沈硯把木盒往懷裡塞了塞,月髓骨的暖意透過布料滲出來,熨帖得很:“它認我,不用裝。”
蘇晚跟在旁邊,脈圖鋪在小臂上,圖上的金線正順著地脈往蒼梧郡城的方向流,像條活過來的小溪。
“你沒發現嗎?過了亂葬崗,地脈裡的骨息都變清了。”她指尖劃過圖上的一點微光,“那是城西的藥鋪,我們的月骨花該換土了。”
說到藥鋪,沈硯才想起離開前晾在簷下的藥草。
他加快腳步,孟鐵衣的大嗓門突然在前頭響起:“欸?那不是藥鋪的老陳嗎?怎麼蹲在路邊哭?”
路邊的老槐樹底下,藥鋪的夥計老陳正抱著棵半枯的藥草抹眼淚。
見三人回來,他猛地站起來,手裡的藥草葉子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發黑的根須——根須上纏著極細的黑絲,和亂葬崗的骨蝕藤一模一樣。
“沈小哥,蘇姑娘!”老陳的聲音帶著哭腔,“藥鋪後院的藥圃全毀了!早上還好好的,突然就從土裡冒出這些黑絲,所有藥草的根都被啃爛了,連你上次留下的月骨花幼苗都……”
沈硯心裡一沉。月骨花的根須能克製骨蝕藤,連它都被啃了?
三人快步往城西藥鋪趕。剛到巷口,就聞到股奇怪的味道——不是骨蝕藤的腥氣,是種焦糊的骨香,像有人在熬煮陳年的獸骨。
藥鋪的門虛掩著,推開門的瞬間,孟鐵衣“咦”了一聲:“這味兒……是蝕骨教的骨香散?”
櫃台後的貨架倒了大半,藥罐碎了一地,地上鋪著層薄薄的黑灰,踩上去軟綿綿的,像碾碎的骨片。
後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沈硯握緊斷月棱,示意蘇晚和孟鐵衣留在原地,自己貼著牆根繞過去。
後院的藥圃果然全毀了。
原本鬱鬱蔥蔥的藥草歪倒一片,泥土被翻得亂七八糟,黑絲像蛛網似的纏在竹架上。
而圃中央的空地上,蹲著個穿灰袍的人,正用小鍋熬著什麼,鍋裡冒出的白氣帶著那股骨香。
聽見腳步聲,灰袍人回過頭。那是個麵容枯槁的老頭,眼睛深陷,手裡握著根刻滿骨紋的木杖,杖頭嵌著塊發黑的月骨碎片。
“接骨人的後裔?”老頭笑了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果然比聖師當年嫩多了。”
沈硯認出他杖頭的月骨碎片——和補月那天從骨燼城飛出來的碎片同色,是蝕骨教的人。“藥圃是你毀的?”
“是也不是。”老頭用木杖撥了撥鍋裡的東西,鍋裡竟煮著些細小的骨片,“這些骨蝕藤是我養的,可它們認主啊。”他突然指向沈硯懷裡的木盒,“它們聞到聖師心骨的味兒,就瘋了似的往這兒鑽,攔都攔不住。”
蘇晚和孟鐵衣這時也繞了進來。
蘇晚展開脈圖,圖上的金線一靠近老頭就劇烈抖動,紫黑紋路從他腳下往四周蔓延:“你把骨蝕藤的種子埋在了藥圃底下!用月骨花的根須當養料,催它們長!”
“小姑娘懂行。”老頭站起身,木杖往地上一頓,藥圃邊緣突然冒出數根黑絲,像蛇似的往三人腳邊竄,“月骨花克骨蝕藤,可反過來,用月骨花的根喂它們,就能煉出‘蝕月藤’——專啃帶聖師骨息的東西,比如你懷裡的心骨,比如他手裡的骨刃,比如……”他看向沈硯,“你骨頭裡的月髓。”
孟鐵衣揮起骨刃劈斷黑絲,刃身與黑絲相撞時,竟響起刺耳的刮擦聲:“老東西找死!”
“彆急啊。”老頭往後退了兩步,黑絲突然纏成個網,把他護在中間,“我不是來搶心骨的,是來送消息的。”他從懷裡掏出塊燒焦的布,扔給沈硯,“蝕骨教教主在‘骨燼城’煉了座‘碎月爐’,三天後月圓,就要用千萬生魂當柴,熔了聖師心骨補他的邪月。”
布上繡著個扭曲的月形圖案,正是蝕骨教的標記,邊緣還沾著點暗紅的血跡。
沈硯認出這是守月人部落的布料——上次在月葬淵遇到的守月人阿木,就穿著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