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竺惠慶
東晉末年,天下紛擾,然而在廣陵今江蘇揚州)地界,有一位德行清高的僧人,名叫竺惠慶。他自幼出家,嚴守戒律,精研佛典,更難得的是心懷慈悲,常以濟世度人為念,在鄉裡間聲望甚隆。
元嘉十二年公元435年),一個多事之秋。荊揚一帶大致涵蓋今湖北、江蘇、安徽部分地區)天降暴雨,江河泛濫,洪水成災,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眼見生靈塗炭,竺惠慶心中憂慮,他聽聞廬山清幽,是靜修弘法的好去處,便決定暫時離開廣陵,前往廬山,一方麵是為自身修行,另一方麵也希望能為受災的蒼生祈福。
他收拾好簡單的行囊,主要是幾部常誦的經書和一件袈裟,便來到江邊,登上一艘前往九江方向的客船。同船者甚眾,多是商旅和逃難之人,江麵上舟楫往來,頗顯匆忙。起初,天色雖陰沉,但江風尚算平和,船隻緩緩離岸,駛向江心。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船行至寬闊的中流江麵時,原本平靜的江上陡然生變。天色瞬間晦暗如夜,狂風毫無征兆地呼嘯而起,卷起丈許高的惡浪,猛烈地拍打著船身。木船在波峰浪穀間劇烈顛簸,如同一片無助的落葉,隨時可能被巨浪吞噬。船艙內一片驚惶,哭喊聲、祈禱聲、嘔吐聲混雜在一起。
經驗豐富的船工拚命操控船舵,但狂風的力量遠超人力所能及。幸運的是,有幾艘同行或附近的船隻,憑借高超的技巧和一絲運氣,艱難地駛向了附近的港灣或江浦,得以靠岸避險。轉眼間,茫茫江麵上,竟隻剩下竺惠慶所乘的這一艘船,孤零零地被狂風裹挾著,在湍急的江心打轉,情況萬分危急。船體發出吱吱嘎嘎的呻吟,江水不斷灌入艙內,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人。大家都明白,照此情形,沉沒隻是片刻之間的事。
船上的乘客早已麵無人色,有人癱軟在地,有人絕望地抱住桅杆。船老大嘶啞著喊道:“定是觸怒了江神!大家快禱告啊!”idst這極度的混亂與恐懼中,竺惠慶卻顯現出異於常人的鎮定。他深知,此時任何慌亂都於事無補。他整理了一下被浪花打濕的僧袍,在搖晃不止的甲板上,努力盤膝坐下,雙手合十,閉上雙眼。他並未隨眾祈求那虛無縹緲的江神,而是將全部的心神收斂,回歸正念。他深信,至誠之感,可以動天。
他不再去聽耳邊的風嘯浪吼,不再去看眼前的驚濤駭浪,而是將全部意念專注於內心。他開始虔誠地誦念《觀世音經》,聲音起初不高,但在狂風的嘶吼中,卻顯得異常清晰而堅定:“南無觀世音菩薩……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他的誦經聲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漸漸地,周圍幾個近乎崩潰的乘客也停止了哭喊,不由自主地跟著他默默念誦起來。惠慶心無旁騖,一遍又一遍地持誦聖號,他的身影在風雨中雖然單薄,卻仿佛成了一根定海神針,維係著這艘危船最後一絲生機。他堅信,真誠的信念能穿透風雨,直達慈悲的彼岸。
就在這艘船眼看要被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入江底之際,奇跡發生了。
在遠處的江岸沙洲上,有一些提前靠岸的旅人以及當地的居民,他們正憂心忡忡地望著江中那艘在風浪裡掙紮的孤舟。突然,有人驚呼起來:“快看!那船!那船怎麼回事?”
眾人望去,隻見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竺惠慶所在的那艘船,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牽引著,竟然逆著狂暴的颶風,劈開湍急的江流,穩穩地、徑直地向岸邊駛來!那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可阻擋的沉穩。在旁觀者眼中,那船不像是在隨波逐流,倒像是有一大隊隱形的力士,正在整齊地拉著纖繩,將這艘船從鬼門關硬生生地拖回人間。
不過片刻功夫,在洲際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竺惠慶的船竟然平穩地、完好無損地靠上了岸邊,與之前那些僥幸逃脫、或多或少有些損傷的船隻相比,它簡直是奇跡般地安然無恙。
全船的人得救了!人們相擁而泣,恍如隔世。當他們回過神來,紛紛湧向依舊靜坐誦經的竺惠慶法師,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大家心中都明白,這場不可思議的死裡逃生,與這位僧人的虔誠持誦有著莫大的關聯。
疾風知勁草,危難見真心。在滔天巨浪麵前,個人的力量固然渺小,但一顆至誠、專一、充滿正念的心,卻能產生超越想象的力量。竺惠慶的經曆告訴我們,無論身處何種絕境,保持內心的鎮定與良善,堅守信念,往往能激發潛能,引來轉機,甚至創造奇跡。這信念,或許是對某種崇高精神的信仰,或許是對正義公理的堅持,或許是對人間溫情的信賴,它如同暗夜中的燈塔,能指引我們穿越驚濤駭浪,抵達平安的彼岸。
2、釋道蒙
後秦弘始十八年,京城中的僧人釋道懿,派遣弟子釋道蒙前往河南霍山,任務是為寺院采集藥用的鐘乳石。此行並非孤身,同道者尚有僧人道朗等三人。霍山深處,洞穴幽邃,鐘乳多生於人跡罕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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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手持火把,深入一處洞穴。初時尚可直立行走,愈往深處,路徑愈窄,寒氣愈重,唯有水滴石壁的空靈之聲,更襯出地底的死寂。約莫深入了三裡之地,一條暗河橫亙麵前,水流幽深,聲若嗚咽。河上僅有一根不知何年搭就的獨木,濕滑異常。
釋道蒙年紀最輕,步履也最是輕捷。他定一定神,手持火把,小心翼翼踏木而過,雖有驚險,總算平安抵達對岸。他轉身欲照應後來者。不料,第二位僧人行至河中,腳下猛地一滑,驚呼聲中,連人帶火把墜入冰冷刺骨的暗流,瞬間便被吞沒,連掙紮的痕跡都未留下幾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尚在岸這邊的道朗等二人魂飛魄散,慌亂之中,他們手中的火把或因驚駭脫手,或因潮濕熄滅,竟一同墜入河中!
轉瞬之間,黑暗如同厚重的墨汁,徹底潑灑下來,將釋道蒙緊緊包裹。方才同伴的慘呼、落水的撲通聲,似乎還在洞穴中回蕩,更顯出此刻絕對的死寂與幽暗。他成了這地下深淵裡唯一的活物,被困在絕地,進退無路。來時的路徑在徹底的黑暗中已無法辨認,而前方的暗河更是死亡的陷阱。
“生念已儘。”——這個念頭冰冷地攫住了他。饑寒、恐懼、還有失去同伴的巨大悲傷,一齊湧上心頭。他忍不住放聲慟哭,哭聲在空洞的穴壁間碰撞回響,更添淒涼。然而,畢竟是修行之人,哭過之後,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從心底升起。他想起平日所誦的經文,想起大慈大悲、尋聲救苦的觀世音菩薩。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絕望深淵裡,他整理身心,摒棄所有雜念,將全部的生命力凝聚於一聲聲虔誠的呼喚。他至心稱念觀世音菩薩聖號,並在心中發下大願:倘若菩薩威神加持,能蒙指引,重見天日,他脫困之後,必定設齋供養百位僧眾,以此功德,報答菩薩恩德。
於是,他不再哭泣,也不再徒勞地摸索,隻是端坐或跪坐)於冰冷的岩石上,一遍又一遍,持誦不止。時間在絕對的黑暗中失去了意義,或許是幾個時辰,或許是一整夜。就在他精誠所至,心神漸入忘我之境時,奇跡發生了。
先是極細微的一點光,如同螢火,在遠處黑暗中幽幽亮起。釋道蒙幾乎以為是自己久處黑暗產生的幻覺。但那光點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迅速擴大、變亮,刹那間,竟將整個龐大的洞穴照耀得如同白晝!在這片神奇的光明中,他清晰地看到了來時的路徑,甚至看到了洞穴頂壁垂下的萬千鐘乳,晶瑩剔透。
他不敢怠慢,循著光明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竟然真的走出了洞穴,重新站在了陽光之下!重獲新生的狂喜過後,是對佛法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此次絕處逢生的經曆,使他“信悟彌深”,此後修行中,又屢有感應靈異之事。
時光流轉,到了南朝宋元嘉十九年,臨川王坐鎮廣陵,聽聞釋道蒙的德行與神異,特意恭請他至王府中接受供養。同年九月,釋道蒙在王府的西齋中,啟建為期十日的“觀世音齋”,精進修行。
齋期已進行到第九日。是夜四更將儘,萬籟俱寂,一同修行的僧眾皆已疲憊入睡。釋道蒙卻起身,至誠禮拜,感謝菩薩加持,隨後準備靜坐禪修。就在此時,異象再生:他忽見齋房四壁之上,有無數沙門形象顯現,皆半身而出,莊嚴肅穆。其中更有一尊佛像,螺髻清晰分明,慈悲注視。又有一偉岸天人,頭戴平上幘,身著布褲褶,手執長刀,相貌雄武非凡,手撚香枝,似要授予道蒙……
這後續的異象,仿佛是他當年在霍山洞穴中至誠感召的延續與印證。可見,當人在絕境中摒除雜念,將心神凝聚於一處信念時,其所激發出的力量與引發的感應,往往能超越常理,照亮看似不可能的歸途。那一點螢火般的光明,並非來自外界,正是源自絕不放棄的、至誠的內心。
3、張暢
劉宋年間,有位居士名叫張暢,一生虔誠信奉觀世音菩薩,持誦聖號,從未間斷。這份信仰並非隻是香案前的儀式,更是他為人處世的根基,讓他在宦海沉浮中始終保有一份清明與鎮定。
當時,皇室宗親南譙王劉義宣權勢煊赫,卻漸生不臣之心,暗中勾結黨羽,圖謀篡逆。起事之前,他需要籠絡朝臣,擴張勢力。張暢為官清正,素有威望,自然成了南譙王極力想要爭取的對象。然而,當南譙王的使者帶著厚禮和許諾登門時,張暢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深知這是一條通往滅族的絕路,更違背了臣子的忠義之本。他言辭懇切,試圖勸告南譙王懸崖勒馬,奈何對方權欲熏心,根本聽不進去。
張暢的斷然拒絕,在南譙王看來,無異於公開的對抗和羞辱。既然不能為己所用,便需除之而後快,以免走漏風聲或成為障礙。殺心既起,南譙王便暗中布置,欲尋機加害。
然而,就在計劃動手的前夜,南譙王卻做了一個極其清晰的夢。夢中,祥光繚繞,寶相莊嚴的觀世音菩薩赫然顯現,目光澄澈而威嚴,清晰地對他說道:“汝不可殺暢!”聲音如同洪鐘,震徹心扉。南譙王悚然驚醒,冷汗涔涔。他雖懷篡逆之心,但對神佛之事仍有敬畏。菩薩顯夢警示,令他驚懼不已,反複思量,終究不敢違逆,隻得暫時收起了謀害張暢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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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南譙王果然舉兵造反,但叛亂不得人心,很快便被朝廷大軍平定。南譙王兵敗身死,其黨羽自然也難逃清算。作為曾經被南譙王重點籠絡過的對象,儘管張暢當時嚴詞拒絕,但仍受到牽連,被投入監獄,等待審查發落。
昔日朝廷命官,轉眼淪為階下之囚。監獄之中,陰暗潮濕,枷鎖沉重。前途未卜,生死難料,同獄之人皆惶恐不安。張暢初入囹圄,心中亦不免波瀾。但他很快便鎮定下來。他想起自己平素的信仰,想起南譙王夢中所得的警示,心中漸漸生起一股力量。他相信,因果不虛,菩薩必會護佑誠心之人。
於是,在冰冷的牢房裡,他無視周遭的哀歎與絕望,將全部心神收斂,一如平日在家中靜修那般。他每日裡隻是至誠誦念《觀世音經》,將自身的處境、未來的命運,都托付於那慈悲的聖號。一遍,兩遍,十遍,百遍……他發願要誦滿千遍。枯燥的囚禁時光,反而成了他專心修持的機緣。信仰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牢獄,也驅散了他心中的恐懼與不安。
就在他念誦將近千遍之時,奇跡發生了。一日,他稍稍活動身體,隻聽“哢嚓”一陣細微的脆響,身上那看似堅固無比的鐵鎖鏈,竟然應聲寸寸斷裂,掉落在地!同獄的囚犯都驚呆了,獄卒聞聲趕來,見狀亦是駭然。他們以為是鎖具老舊損壞,雖覺驚異,還是取來一副全新的、更為沉重的枷鎖,重新給張暢戴上。
然而,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沒過幾天,當張暢依舊心無旁騖地持誦經文時,那副新換上的枷鎖,竟然如同腐朽的枯木一般,再次齊刷刷地斷裂開來!
這一次,獄卒們再不敢等閒視之。此事迅速報給了掌管刑獄的官員。獄吏察驗了那斷成數截的鐵鎖,又聯想到張暢平日裡的鎮定異於常人,以及其虔誠信佛的名聲,心中暗暗思忖:此人接連兩次鎖斷,絕非偶然,定有神明護佑。他若真是罪大惡極之徒,豈能得此感應?恐怕其案確有冤屈,或是受了無辜牽連。
思前想後,獄吏便將這奇異之事連同自己的判斷,詳細稟告了上司。上司聽聞,也覺匪夷所思,心生敬畏。考慮到張暢本身並未參與叛亂,且有此祥瑞異象,繼續關押恐招天譴。不久,上官便批複下來:“釋之。”張暢由此得以重獲自由。
枷鎖能鎖住身體,卻鎖不住一顆因信仰而堅定、清淨的心。張暢的經曆昭示我們,當身處絕境、外援斷絕之時,內心的信念與堅持,才是最強大的力量。這份信念,可以是對理想的堅守,對正義的信心,或是對善念的持守,它能在至暗時刻迸發出不可思議的能量,扭轉看似不可能的困局。真正的解脫,往往先從內心開始。
4、王玄謨
南朝劉宋時,太原人王玄謨,是位才乾出眾、性情豪邁的將領,素以誌向遠大、氣度不凡著稱。然而,即便是再英武的將領,也難免有馬失前蹄之時。
一次重大的北伐戰役中,王玄謨所部遭遇失利,損兵折將,未能達成戰略目標。在當時,戰敗尤其是這樣重大的軍事失利,主帥需承擔嚴厲責任。軍法如山,不容徇情,王玄謨被判處死刑,囚於軍中,隻待令下,便要開刀問斬。一時間,這位昔日叱吒風雲的將軍,從雲端跌落,性命懸於一線,旦夕之間就可能身首異處。周圍的同情、惋惜,甚至昔日政敵的冷眼,都如寒冰般刺骨。
就在這等待最終命運的焦灼與絕望中,某一夜,王玄謨做了一個異常清晰的夢。夢中有人告誡他:“你若能至誠誦念《觀世音經》千遍,或可免除此次災禍。”
夢醒之後,王玄謨心中五味雜陳。誦經千遍?他並非不敬神佛,但此刻身陷囹圄,命在頃刻,哪還有時間和心境去完成這千遍誦持?他感到一陣無奈的悲涼,不禁對夢中之語歎道:“我命懸於旦夕之間,千遍經文,如何能夠達成?”
然而,那夢境實在真切,仿佛是他絕望中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或許是天意使然,夢中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困境與疑慮,隨即口授給他一篇簡短而有力的偈頌。這偈頌不像大部頭經文那樣繁難,易於記誦:
“觀世音,南無佛,與佛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緣,常樂我情,朝念觀世音,暮念觀世音,念念從心起,念佛不離心。”
這偈語直指核心,強調與佛菩薩的宿緣,並點明念誦的關鍵在於心念專一,時刻不忘。王玄謨得此劍法,心中頓時生起一絲希望。既然長篇經文無力完成,這簡短的偈頌或許正是為他開啟的一線生機。他不再猶豫,決定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自此,在陰冷的囚室中,王玄謨摒棄一切雜念,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一意持誦這夢中所得的偈頌。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他口中低聲念誦,心中觀想菩薩慈悲之容。“朝念觀世音,暮念觀世音”,他真正做到了“念念從心起,念佛不離心”。外界的時間流逝、命運的未卜,似乎都在這專注的持誦中變得模糊。他不再是那個待死的囚犯,而是一個將全部身心托付給信仰的修行者。在這種極致的專注與虔誠中,他竟在臨刑前,誦滿了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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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行刑的時刻到了。王玄謨被押赴刑場,寒風蕭瑟,氣氛肅殺。然而,就在刀斧手即將行刑的千鈞一發之際,事情發生了轉機。素來與王玄謨並無深交,但深知其才能且為人正直的將軍沈慶之,挺身而出,冒著風險向皇帝激烈諫言。沈慶之或許是從軍事角度陳說利弊,認為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殺一良將實為損失;又或許是以情理動君,強調王玄謨過往的功績和此次失敗的複雜原因。總之,他的諫言打動了皇帝。
最終,皇帝赦免了王玄謨的死罪。當赦令傳至刑場,王玄謨恍如隔世。他深知,這表麵上是沈慶之的諫言起到了關鍵作用,但冥冥之中,那場奇異的夢、那段簡短的偈頌,以及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虔誠持誦,無疑是這絕處逢生鏈條上不可或缺的一環。是內心的轉變和堅持,引動了外部的轉機。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王玄謨後來官運亨通,曆任尚書、金紫光祿大夫,直至出任重要的豫州刺史,為國家做出了更多貢獻。
王玄謨的經曆仿佛在訴說:絕境往往並非終點,而是內心力量的試煉場。當外在的希望似乎都已斷絕,轉向內在的信念與堅持,或許能催生出改變局麵的契機。那種全然的專注和至誠的祈求,不僅能安定慌亂的心神,有時甚至能感召外力,於山窮水儘處,開辟出柳暗花明的生路。這份堅持,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
5、伏萬壽
南朝劉宋元嘉十九年,廣陵地界有個名叫伏萬壽的軍府參軍,原籍平昌。這年,他因事向上峰告假,要返回家鄉。歸心似箭,為趕行程,他決定連夜渡江。
是夜四更天,月隱星沉,江麵一片墨黑。伏萬壽與幾名隨從、船工登上一葉扁舟,解纜啟航。起初,江麵異常平靜,波瀾不驚,隻聽得見船槳劃破水麵的欸乃之聲。舟行順利,很快便到了大江中心。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方才還溫順如鏡的江水,驟然間變了臉色。一股狂風毫無征兆地平地而起,其勢迅猛,利如箭鏃,吹得小船在江心劇烈打轉。漆黑的夜幕下,不辨南北東西,船工完全失去了方向,隻能任憑風浪擺布。巨浪一個接一個砸向船幫,江水不斷湧入艙內,小小的船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眼看就要傾覆。在這茫茫大江的中心,又是深夜,一旦落水,絕無生還可能。船上眾人麵無人色,驚慌失措,唯有伏萬壽,雖也心驚,卻還保持著幾分鎮定。
原來,伏萬壽平日便誠心敬奉佛法,尤其深信觀世音菩薩的慈悲救護之力。值此生死關頭,他深知人力已儘,唯有仰仗神佛。他摒棄所有雜念,不再去聽耳邊的風嘯浪吼,也不再去看眼前的無邊黑暗,將全部身心收斂,一心一意歸命於觀世音菩薩,口中低聲而堅定地持誦聖號,祈求菩薩指引生路。他的念誦並非機械重複,而是傾注了全部的信念和懇求,綿綿不絕,與風浪聲交織在一起。
說也奇怪,就在他至誠誦念之時,原本因恐懼而亂作一團的船上,有幾個人幾乎同時驚呼起來:“光!北岸有光!”伏萬壽循聲望去,果見漆黑的江北岸線上,隱約出現一團光亮,朦朦朧朧,看上去像是村落裡夜晚點燃的燈火。
在這絕望的黑暗中,這一點火光無疑是指引方向的唯一希望!眾人士氣大振。伏萬壽喜道:“那必定是岸邊人家的燈火,是陽世之火!我們有救了!”船工立刻打起精神,依據那光點的方向,奮力調整船頭,逆著風浪,艱難卻目標明確地向北岸駛去。
在信念的支撐和方向的指引下,小船竟真的劈波斬浪,一步步靠近岸邊。天將破曉未破曉之時,他們成功抵達北岸,一行人踏上了堅實的土地,恍如隔世。
驚魂稍定,伏萬壽惦記著要感謝那在絕境中給予他們指引燈火的村落。他們沿著江岸尋找,果然見到一處村莊。伏萬壽向早起的村民打聽:“請問昨夜是哪戶人家在江邊點了燈火?真是救了我們一船人的性命啊!”
被問及的村民卻麵麵相覷,紛紛搖頭,異口同聲地說:“客官怕是看錯了吧?昨夜江上風浪那麼大,黑燈瞎火的,誰家會半夜在江邊點燈?我們這裡昨夜並無一人燃火。”
伏萬壽聞言,先是愕然,隨即恍然大悟。在那狂風惡浪、漆黑一片的江心,尋常燈火根本無法遠傳,更不可能被清晰地看到。那適時出現、指引他們精準靠岸的光明,並非人間凡火,乃是菩薩威神之力所顯現的奇跡啊!他回想當時船上數人一同目睹,絕非幻覺。於是,他與隨從們對望一眼,心中充滿了對佛法感應的無限敬畏與感激。
這次經曆,讓伏萬壽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仰。那夜江心的燈火,照亮的不僅是靠岸的航路,更是他心中的信念之路。它無聲地啟示:人在迷途,尤其是心陷迷茫恐懼之時,若能堅定信念,心持善念,便如同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心燈。這盞燈,或許自身微弱,卻足以穿透迷霧,引你走向平安的彼岸。有時,那盞引路的燈,就亮在絕不放棄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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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卞悅之求子
元嘉十四年的春天來得遲,潮溝邊的柳枝剛抽芽,卞悅之就著晨光把最後一卷賬冊核對完,指尖劃過“年五十”的戶籍記錄時,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是濟陰人氏,在京城做著朝請的差事,不算顯赫卻也安穩。宅子就安在潮溝旁,推開後窗能看見商船劃過水麵的漣漪,可這份景致裡總缺了點人氣——成婚二十多年,妻子陳氏始終沒能誕下子嗣。起初兩人還盼著,後來陳氏的腰彎了些,卞悅之的鬢角也染了霜,那份盼頭就像潮溝裡的浮萍,風一吹就晃得沒了蹤影。
“老爺,嘗嘗新蒸的麥餅。”陳氏端著食盤進來時,眼角的細紋裡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她把一碟蜜餞推到卞悅之麵前,輕聲道:“前兒去相國寺上香,聽住持說城西張屠戶家,也是多年無子,後來納了妾,不到半年就添了胖小子。”
卞悅之捏著麥餅的手頓了頓。他知道妻子的心思,這些年陳氏總覺得是自己沒能儘到本分,夜裡常對著燭火抹淚。他放下餅,握住妻子的手:“你我夫妻多年,何必提這些。”
“不行。”陳氏抽回手,語氣卻軟了下來,“這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卞家的香火。我已經托人去鄉下打聽了,有個姓劉的姑娘,性子溫順,手腳也勤快,下個月就能帶來見你。”
卞悅之望著妻子泛紅的眼眶,終究沒再說拒絕的話。
沒過多久,劉氏就進了門。姑娘才十八,眉眼清秀,見了人就低頭抿著唇笑,做事也利落,每日早早起來打掃庭院,給陳氏和卞悅之端茶送水,從不惹是非。陳氏待她也親厚,常把自己的首飾拿出來給她戴,教她做京城裡的點心。卞悅之看在眼裡,心裡的鬱結散了些,隻盼著能如妻子所願,早日有個孩子。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劉氏的肚子始終沒動靜。春去秋來又一年,陳氏的笑容淡了,劉氏也漸漸沒了往日的活潑,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卞悅之看著家裡沉悶的氣氛,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了衣裳去書房。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案上,那裡放著一本翻得卷了邊的《觀音經》,是去年去相國寺時住持送的。卞悅之拿起經書,指尖拂過“救苦救難”四個字,忽然想起住持當時說的話:“心誠則靈,若有心願,可誦此經千遍,必能得償。”
他以前從不信這些,可如今走投無路,倒生出些孤注一擲的念頭。那天夜裡,卞悅之在書房點燃一支香,對著觀音像拜了三拜,輕聲說:“若能讓卞家有後,我必日日行善,不負此願。”
從那天起,卞悅之每天做完差事就往書房去,誦讀《觀音經》。起初陳氏和劉氏還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隻覺得他回來得早了,待在書房的時間長了。後來陳氏偶然撞見他在燈下誦經,手裡還數著念珠,頓時紅了眼眶,悄悄退了出去,從此每天都提前溫好茶水,放在書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