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卻搖頭:“坎為水,震為雷,水火相交,或許是兵器?”
接連有八位大臣獻了自己的解讀,卻沒一個能讓沈約點頭。武帝看向闖公:“闖先生,你看這卦象,該是何物?”
闖公上前一步,接過內侍遞來的蓍草,隻略一擺弄,便將蓍草放回案上,目光落在那黑漆木匣上:“陛下的卦象已說得明白,臣鬥膽請沈大人取陛下卦象裡的上一蓍,讓臣再補一爻。”
沈約依言取了一根蓍草遞給闖公。闖公捏著蓍草,閉目沉思片刻,再睜眼時,語氣已然篤定:“先蹇後噬嗑,是‘陰物藏於幽處,後得明見’之時;初卦艮下坎上,艮為山、坎為水,山中有水,藏的必是陰類小物;變卦震下離上,震為動、離為明,此物善動,且與‘明’相悖——再結合太史令說的‘黑鼠’,臣猜匣中藏的,正是那隻異鼠。”
沈約聞言撫掌大笑:“先生果然厲害!正是此物!”說著便親手解開玉扣、掀開紅綢,打開木匣——裡麵果然臥著一隻黑鼠,正縮在角落,一雙紅眼睛滴溜溜地轉。
百官頓時嘩然,紛紛讚闖公神算。武帝也麵露喜色:“先生真乃神人!朕今日才算見識了什麼叫‘通易理、辨萬物’。既然四位先生有這般本事,不如跟朕說說,這天下四方,還有哪些朕沒聽過的奇事?”
蜀湍聞言,從腰間的皮囊裡摸出一顆雞蛋大小的東西,呈給內侍:“陛下請看,這是臣去年從扶桑國帶回來的蠶卵。”
武帝接過一看,那蠶卵通體雪白,比尋常蠶卵大了足足十倍,便像顆小珍珠:“這般大的蠶卵,孵出來的蠶該有多大?”
“回陛下,”蜀湍笑著解釋,“扶桑國的蠶卵,本有燕雀卵那般大,孵出的蠶能有手指粗,吃桑葉像刮風似的,吐的絲能織成厚錦,做的冬衣比狐裘還暖。去年有個高麗商人跟臣換了幾顆,誰知到了高麗,那蠶卵竟慢慢變小了,孵出的蠶也跟咱們梁朝的一樣,吐的絲也薄了——可見萬物都隨水土變,強求不得。”
仉腎這時也捧著竹簡上前:“陛下,臣曾在句麗國住過半年,那裡的國王宮裡,有座‘水精城’,方方正正一裡地,全是用透明的水精石砌的。每天天還沒亮,那城就亮得跟白天一樣,宮裡的人不用點燈就能做事;可要是哪天水精城突然不見了,當月必定會有月蝕。臣去那年,就趕上過一次城不見,句麗國王派人祭祀水神,過了三天,水精城又好好地出現在原地,當月的月蝕也沒傷著莊稼——這水精城,倒像個能預報天象的寶貝。”
“竟有這般奇事?”武帝聽得入了神,又看向闖公,“闖先生,你走南闖北,想必也見過不少異域風光?”
闖公點點頭,聲音裡帶著些悠遠的回憶:“陛下,臣年輕時曾隨商隊到過西海的拂林國。那是個海島,方圓二百裡,島上長滿了寶樹——葉子綠得像碧玉,開的花紅得像瑪瑙,結的果子圓滾滾的,像珍珠一樣發亮。島西北有個大坑,深不見底,當地人說那是色界天王的寶藏庫。要取寶也容易,拿新鮮的獸肉扔下去,等上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彩色的鳥從坑裡飛上來,嘴裡銜著亮晶晶的寶石,大的能有拳頭大,小的也有指頭粗。”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島上的人都很巧,能把寶石雕成各種器物,有的杯子裝水,水會變甜;有的鏡子照人,能看出人有沒有病。臣當年得了個小杯子,裝酒喝,竟比尋常酒多了幾分醇香,可惜後來在戰亂中丟了。”
武帝聽得眼睛發亮,又問傑公:“傑先生,您見聞最廣,還有什麼新鮮事,跟朕說說?”
傑公緩緩開口,聲音雖低卻清晰:“陛下,四海西北萬裡之外,有個女國。那裡的女子是君,男子是夫,可男子生下來不過三年,就會變成蛇——不是害人的蛇,通身是溫和的青色,不咬人,也不傷人。”
“變成蛇?”百官都吃了一驚,連武帝也坐直了身子。
“正是,”傑公繼續說,“女國的女子都很能乾,種地、織布、做官,樣樣都行,住的是兩層木樓;男子變的蛇,就盤在木樓的底層,女子出門時,蛇會跟著爬在後麵,像是護衛。那裡沒有文字,也沒有契約,凡事都靠‘閈詛’——就是對著蛇發誓,說出來的話必定要做到,要是違背了誓言,蛇就會離開她,而且不出三天,違背誓言的人必定會生病。臣聽去過的商人說,女國的人都很淳樸,很少有騙人的事,就是因為怕違背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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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火洲,”蜀湍見武帝聽得入迷,又補充道,“火洲在南邊,那裡有座炎昆山,夏天的時候,地麵燙得能烤熟雞蛋,連石頭都曬得發白。當地人穿的布是用‘火麻’織的,薄得像蟬翼,穿在身上也不覺得熱。他們吃的東西也特彆,有一種‘珪蟹’,殼是白色的,像玉一樣,肉很嫩,蘸著當地的酸漿吃,能解暑;還有‘髯蛇’,身上長著一尺多長的白須,肉能吃,曬乾了磨成粉,泡水喝能避熱毒。臣去年在火洲待了半個月,全靠吃這些東西,才沒被熱壞。”
武帝聽得連連感歎:“朕坐擁天下,竟不知四方還有這般奇地!四位先生真是幫朕打開了眼界。”
正說著,殿外忽然傳來內侍的急報:“陛下,西域有個商人,說帶了件稀世寶物,要獻給陛下,現在就在殿外候著。”
“哦?稀世寶物?”武帝來了興致,“傳他進來。”
不多時,一個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走進殿來,穿著一身波斯錦袍,手裡捧著個描金錦盒,跪在地上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小人阿羅憾,從西方來,得一寶物,不知其名,特獻給陛下,求陛下收留。”
武帝示意內侍接過錦盒。打開盒子的瞬間,殿內忽然亮了一下——裡麵是一麵圓形的物件,直徑約莫一尺,背麵刻著繁複的花紋,像是某種鳥獸,正麵光溜溜的,照得人纖毫畢現,而且奇怪的是,盒子剛打開,殿內原本嗡嗡叫的蚊蟲,竟一下子全不見了。
“這是……銅鏡?”工部尚書湊近看了看,又搖搖頭,“不對,銅鏡沒這麼亮,也沒這麼輕。”
幾個老工匠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物件,又用小刀輕輕刮了刮邊緣,臉色都變了:“陛下,這不是銅,也不是玉,更不是金,臣等從沒見過這種材質。”
武帝看向傑公:“傑先生,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什麼寶物?”
傑公上前一步,先是用手擋了擋那物件的光,又仔細看了看背麵的花紋,沉吟片刻,才開口道:“陛下,這是上界的‘寶鏡’,能辟毒物、照妖邪,是有福之人才能得見的寶物。”
“寶鏡?”武帝追問,“先生可知它的來曆?”
“臣曾在一本西域古卷上見過記載,”傑公緩緩說道,“當年西方有個波羅尼斯國,國王有大功德,得上天賞賜,得了兩麵寶鏡。大的那麵,光芒能照三十裡,放在宮裡,方圓三十裡內的妖邪都不敢靠近,連火災、水災都能避開;小的這麵,光芒能照十裡,雖不如大的厲害,卻也能辟除毒物,讓人心神安寧。”
他頓了頓,又道:“國王的玄孫繼位後,福報漸漸薄了。有一年宮裡失火,大鏡的光芒擋住了大火,保住了宮殿,可小鏡卻被火熏了一下,光芒弱了些,隻能照出五六裡地。後來,國王的十世孫暴虐無道,百姓都想殺他,有天夜裡,小鏡突然從宮裡消失了——想來是上天見他失德,收走了寶物。如今這麵鏡子落在阿羅憾先生手裡,想必是輾轉流落,最後被他得了。”
阿羅憾連忙點頭:“先生說得對!小人是在波斯的一個舊貨市場上買的,那賣主說,這鏡子是從一個沒落的貴族家裡收來的,放在家裡,連蠍子、毒蛇都不敢靠近。”
武帝讓內侍把寶鏡遞到麵前,伸手摸了摸,隻覺得冰涼沁人,照了照自己,連鬢角的一根白發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歎了口氣:“原來寶物也認人,德行不夠,就算得了寶物,也守不住。阿羅憾,你這麵鏡子,想換些什麼?”
阿羅憾連忙擺手:“小人不要彆的,隻求陛下能讓小人在梁朝住些日子,看看陛下治理的天下,回去跟族人說說。”
武帝笑了:“好!朕準了。朕再賞你黃金百斤、綢緞千匹,也算不虧了你這寶物。”又轉頭對百官說,“這寶鏡雖好,卻不如百姓安樂。朕看,就把它供在太廟,旁邊刻上‘德者福之本,寶者禍之媒’,讓後世子孫都記得,治國靠的是德行,不是寶物。”
百官齊聲應和。闖公這時上前說道:“陛下能有此覺悟,真是天下百姓的福氣。其實四方的奇物、上界的寶物,都不如‘民心’珍貴。就像扶桑的蠶卵會隨水土變,句麗的水精城會應天象動,拂林國的寶石要靠福報得——萬物都有其規律,治國也一樣,順應民心、修養德行,才能讓天下長治久安。”
武帝點點頭,目光掃過階下的四公,又看向殿外的春光,忽然覺得心裡亮堂了許多:“四位先生說得是。朕今日不僅見了奇物,更懂了道理——真正的智慧,不是知道多少奇聞軼事,而是能看透事物的本質;真正的福報,不是擁有多少稀世寶物,而是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往後,朕還要多聽四位先生的建言,好好治理這天下。”
那之後,闖傑四公便留在了洛陽,時常陪武帝談論古今、分析朝政。那麵寶鏡果然被供在太廟,每逢初一十五,百姓都能去遠遠地看一眼,而“德者福之本”的道理,也漸漸傳遍了梁朝的每一寸土地。
多年後,有人問起四公的去向,說他們在武帝晚年時,悄然離開了洛陽,又回到了四方遊曆。但無論他們去了哪裡,那段太極殿上辨鼠、談四方奇聞、識上界寶鏡的故事,卻一直流傳了下來,提醒著後人:天地間的奇物再多,也不如一顆通透的人心;世間的寶物再貴,也不如一份厚重的德行。懂得順應規律、尊重差異、修養自身,才能在這廣闊的天地間,找到真正的智慧與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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