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守靈的仆役忽然聽見靈前傳來清晰的話語:“生死道乖,勿安齋前,自當有造像道人來迎喪者。”
眾人麵麵相覷,這才相信是小公子顯靈。
次日清晨,果然有位僧人叩門。他自稱曇順,來自南林寺。
董賢明強忍悲痛,將昨夜靈異之事相告。曇順法師聽罷,合掌讚歎:
“阿彌陀佛!貧道寺中正在建造丈八佛像,即將完工。賢公子有此感應,實乃佛緣深厚。”
原來南林寺西側有片空地,正是安葬的吉壤。
送葬那日,建康城百姓自發前來送行。人們都說,董家公子生前溫潤如玉,死後異香滿室,定是菩薩轉世。
曇順法師為青建主持了葬禮。儀式結束後,他對董賢明說:
“賢公子背上的青記,想必是前世修行的印記。他這一生雖短,卻已還儘宿債,往生淨土了。”
宋氏想起兒子臨終那句“罪儘福至”,終於釋然。她在兒子墓前種下一株青蓮,每年花開時節,那蓮花總是格外清雅。
更奇的是,自青建去世後,南林寺那尊丈八佛像的建造格外順利。開光那日,寺中異香撲鼻,有信眾說在佛像眉間看見一道青光,轉瞬即逝。
曇順法師知道,那是青建來看他心心念念的佛像了。
多年後,董賢明致仕歸鄉,常去南林寺禮佛。每當看見那尊莊嚴的佛像,他總會想起兒子背上的那片青記。
“建兒這一生,就像為他背上的青記而來,功德圓滿便回去了。”他對妻子說。
宋氏點頭,目光穿過大殿,望向西天雲彩。她終於明白,兒子不是早夭,而是完成了這一世的使命。就像蓮花開謝,看似短暫,實則自在圓滿。
那片青記,或許就是通往淨土的路標。而他們有幸,曾經陪伴過這位暫住人間的菩薩。
7、齊竟陵王
永明七年的夏夜,竟陵王府邸被一種罕見的酷熱籠罩。燭火在悶熱的空氣中搖曳,將病榻前禦醫們晃動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如同不安的鬼魅。
蕭子良躺在錦褥之中,意識在熱毒的蒸灼下漸漸模糊。這位以文采風流著稱的王爺,此刻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汗珠不斷從額角滾落,浸濕了枕上精工刺繡的蓮紋。
“熱毒入心脈...”他隱約聽見禦醫的低語,接著是無奈的歎息。
就在意識即將消散的刹那,他仿佛穿越了漫長的黑暗,來到一處從未到過的所在。那裡沒有病痛,沒有燥熱,隻有無邊的寧靜與清涼。
一尊金色佛像佇立在虛空之中,周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光芒不像燭火般跳動,也不似日光般刺目,而是一種活著的、溫暖的光明。佛像的麵容慈悲莊嚴,眼中含著無限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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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良想要叩拜,卻動彈不得。隻見佛像緩緩抬手,手持一盞琉璃碗,碗中湯藥澄澈如玉。佛像俯身,將藥湯輕輕灌入他口中。
那湯藥入喉的瞬間,一股清涼迅速傳遍四肢百骸。多年修持佛法的他立即明白——這不是凡間的藥劑,而是佛菩薩加持的神湯。
“王爺醒了!”
侍從的驚呼聲中,蕭子良緩緩睜眼。寢殿還是那個寢殿,但那股要命的熱毒已經消散無蹤。他試著動了動手臂,雖然虛弱,卻再無之前的沉重痛楚。
“奇跡!真是奇跡!”禦醫連連稱奇,“熱毒竟在一夜之間儘退。”
蕭子良靠在枕上,望著窗外漸明的天色。晨光中,他仿佛還能看見夢中那尊金像的輪廓。
“備轎,去雞鳴寺。”他輕聲吩咐。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建康城。竟陵王病重垂危,因夢見金像灌藥而痊愈,成了朝野上下熱議的奇事。
雞鳴寺的晨鐘聲中,蕭子良親自為寺中金像貼金供養。住持法師合掌讚歎:“王爺平日虔誠,廣修功德,方能感得佛菩薩夢中救度。”
回府的路上,蕭子良望著街市上往來的人群,忽然對隨行的文士們說:
“往日我們談玄論道,終究隔了一層。如今方知,佛法不是口中的道理,而是真實的依靠。”
自那日後,這位以組織“竟陵八友”文學集團聞名的王爺,對佛法的理解更深了一層。他依然與文友們詩酒唱和,但更多的時間用來校勘佛經、供養僧眾。
有一次,他問從西域來的法師:“夢中金像灌藥,是心造?還是佛來?”
法師微笑答道:“如鏡照影,非鏡非影。王爺何必執著真假?”
蕭子良豁然開朗。他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昔日以為佛法在經卷中,今乃知佛法在生死際。”
三年後的同一天,蕭子良在府中設齋供養僧眾。席間,他取出一直珍藏的琉璃碗,對眾人說:
“此碗形狀,與夢中一般無二。但我深知,重要的不是碗,而是碗中承載的慈悲。”
他將碗贈與雞鳴寺,作為鎮寺之寶。
說來也怪,自竟陵王病愈後,建康城信佛的士大夫愈發多了起來。不是為求感應,而是明白了——在生死關頭,終究要靠真實的修行。
蕭子良晚年致力於佛經的整理刊行。臨終前,他對弟子們說:
“我這一生,最珍貴的不是詩文傳世,而是那個夏夜,金像手中那一碗神湯。”
弟子們後來整理王爺遺物,發現他常在誦讀的《金剛經》旁批注一行小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然夢中灌藥之恩,不敢或忘。”
竟陵王與金像的故事,就這樣在江南流傳開來。有人說是他平日虔誠修持的感應,有人說是他廣結善緣的果報。但無論如何,這個故事讓很多人明白:信仰不是虛無的寄托,而是在最艱難的時刻,能夠支撐你度過難關的力量。
就像那個夏夜,當所有的醫術都無能為力時,還有一尊金像,手持神湯,穿越夢境而來。這或許就是佛法最樸素的啟示——你真誠信仰的,終將在你需要時,成為你真實的依靠。
8、張逸
刑場上的風,總是帶著鐵鏽與塵土的味道。
張逸跪在刑場中央,目光掃過四周——監斬官麵無表情,劊子手擦拭著鬼頭刀,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午時的日頭正毒,曬得他額角滲出汗珠。
“想不到我張逸,今日要命喪於此。”他在心中默念,卻意外地平靜。
三個月前,他還是縣衙裡的小吏,雖不說前程似錦,卻也安穩度日。一樁突如其來的冤案,將他卷入其中。所有的證據都對他不利,任憑他如何辯解,終究被定了死罪。
獄中的夜晚漫長而寒冷。就在他萬念俱灰時,忽然想起少時隨母親禮佛的場景。那個早已被世俗瑣事掩埋的記憶,此刻卻清晰如昨。
“若能虔誠造像,必得佛力加持。”母親當年的話在耳邊響起。
第二日,他求獄卒找來些零碎銅鐵,又托人捎來一小塊金子。在昏暗的牢房裡,他開始打造一尊小小的金佛。沒有工具,就用石塊磨;沒有模具,就憑記憶塑。同牢的囚犯笑他癡傻,他卻日複一日地打磨著。
“都要死的人了,還做這些無用功。”
張逸不答,隻是專心致誌地塑造著佛像的衣紋。指尖磨出了血,他就用布條纏上繼續。每當夜深人靜,他便對著未完成的金像虔誠禮拜,祈求佛法庇護。
說來也怪,自從開始造像,心中的恐懼竟漸漸平息。即便在死刑核準下來的那天,他依然按時完成晚上的禮拜。
“若命該如此,我也認了。”他對著金像輕聲說,“隻願來世不再蒙冤。”
此刻,跪在刑場上,他最後想起的是今早獄卒送來的一盞清水。他小心地用清水為金像做了最後一次擦拭,那尊小小的佛像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金光。
“時辰到!”監斬官擲下火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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劊子手舉起鬼頭刀,刀身在烈日下閃著寒光。張逸閉上眼,默念佛號。
刀落下的瞬間,隻聽“鏗”的一聲脆響,鬼頭刀竟從中折斷!刀尖飛旋著插入土中,而張逸的脖頸上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全場嘩然。
監斬官驚得站起身,圍觀的百姓紛紛跪地叩拜。劊子手握著斷刀柄,雙手不住顫抖——他行刑二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事。
“你...你使了什麼妖法?”監斬官聲音發顫。
張逸緩緩睜眼,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也覺不可思議。他忽然想起那尊金像,便如實相告:“罪人彆無他長,唯在獄中鑄造金佛,朝夕禮拜。”
監斬官立即派人去獄中取來金像。當那尊小小的佛像擺在案上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佛像的脖頸處,赫然有兩道新鮮的刀痕,痕跡深處,竟隱隱滲著金紅色的光澤,宛如鮮血。
“這...這是代你受了一刀啊!”監斬官聲音顫抖,當即下令暫停行刑。
消息很快傳遍全城。百姓們都說張逸誠心感天,佛像顯靈。案件被發回重審,真凶很快落網,張逸冤情得雪。
出獄那日,他抱著那尊金像,在眾人注視下走出牢門。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卻在光影交錯間,仿佛看見佛像對他微微一笑。
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城外的寺廟,將金像供奉在佛前。住持法師仔細端詳佛像頸間的刀痕,合掌讚歎:
“這不是刀痕,是菩薩的慈悲印記。”
張逸從此皈依佛門,在寺旁結廬而居。每年到他蒙冤的那一日,他總會閉門誦經。有人問他為何如此,他說:
“我不是在紀念自己逃過一劫,而是在感恩佛法慈悲。”
那尊帶刀痕的金像,一直供奉在寺中,成為鎮寺之寶。奇怪的是,刀痕處的金紅色始終不褪,在燭光映照下,仿佛還在流動。
許多年後,張逸安詳往生。弟子們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他在經文旁寫著一行小字:
“刀斬不斷的是信念,折不斷的是誠心。”
他的故事在當地流傳開來。後來有人蒙冤入獄,總會想起張逸和金像的故事,於是也在獄中專心禮佛。雖未必都能感得神跡,但那份在絕境中仍不放棄的信念,卻支撐著很多人等到了雲開見月的那一天。
其實,真正讓刀折斷的,或許不是金鐵之堅,而是一顆至誠之心的力量。當一個人將全部信念寄托於善法時,連命運都會為他讓路。那尊金像頸上的刀痕,就像在告訴世人:這世間最堅固的,不是刀劍,而是信仰;最鋒利的,不是刀刃,而是誠心。
9、釋僧護
北齊年間,有個名叫僧護的和尚,住在晉州一座古寺中。此人秉性剛直,不尚空談,唯以實修苦行為務。雖被人笑稱“愚直”,卻從不在意。
一日晚課畢,僧護在佛前發願:“貧僧不求慧解,但願在此山中雕造一尊丈八石佛,令眾生見像起信。”
此言一出,寺中僧眾皆麵麵相覷。丈八石像豈是易事?且這山中並無合適石料。
僧護卻不理會眾人疑慮,自此每日在山中尋覓。春去秋來,踏遍青山,終於在寺北山穀中發現一塊臥石,長約丈八,石質細膩,宛如天賜。
他當即召集工匠,說明心意。匠人們撫石細看,紛紛搖頭:“大師,此石半陷土中,恐難雕琢。”
僧護合十微笑:“有心則成。”
開工那日,山穀中響起叮當鑿石之聲。僧護親自為匠人送水送飯,日夜不離。說來也怪,這石頭看似堅硬,鑿起來卻頗為順手,仿佛早有佛形隱於其中。
曆時一載,佛像麵容、身軀大致成型,惟背後仍與山體相連。更棘手的是,佛像麵朝上仰臥,需翻轉過來方能繼續雕刻。
匠人用上六具拗架,數十人齊力,巨石紋絲不動。從清晨到日暮,眾人筋疲力儘,隻得暫且收工。
次日黎明,僧護最早來到穀中,卻見石佛已然自行翻轉,背麵朝上,宛如有人暗中相助。匠人們聞訊趕來,無不稱奇。
石像落成那日,霞光滿天。眾人合力將佛像請回佛堂,所過之處,異香撲鼻。
這尊石像後來屢顯靈異。
北齊將亡時,晉州城危在旦夕。一日清晨,守殿沙彌驚慌來報:石佛周身汗出如雨,浸濕佛台。不出三日,晉州果然陷落。
北周滅齊後,推行滅佛之策。官兵闖入寺院,欲焚毀石像。奇怪的是,任憑烈火如何焚燒,石像始終不改其色。官兵又用繩索套住佛像,驅趕六十頭壯牛欲將其拉倒,石像卻巋然不動。
正當眾人無計可施時,忽來一位遊方僧人,不言不語,隻用瓦礫土塊在石像四周壘起矮牆。待官兵欲上前阻攔,僧人已不知所蹤。說也奇怪,自那以後,再無人敢褻瀆石像。
隋開皇十年,有盜賊潛入佛堂,竊取佛像前的幡蓋。當夜,盜賊夢見一丈八金身巨人入室斥責,驚醒後汗流浹背,次日便將幡蓋完整送回,並在佛前懺悔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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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稱奇的是,某日一位虔誠信眾夢見石佛對他說:“吾患指痛。”此人醒後急忙趕到寺中,仔細察看,果然發現石佛左手二指有處細微損傷,似是木材撞擊所致。他立即請匠人修補完好。
自此,這尊石佛更受四方信眾尊崇。每年佛誕日,朝拜者絡繹不絕。有人看見佛光籠罩,有人聞得異香撲鼻,更有人在佛前發願得償。
老住持常對弟子說:“此像之所以靈驗,非石之靈,乃心之誠。僧護法師一念至誠,感得頑石通靈。”
僧護晚年依舊每日清掃佛堂,為石佛拭塵。有人問他:“大師造此聖像,功德無量。”
他卻搖頭:“非我造佛,乃是佛假我手,現此身形。”
圓寂那日,僧護端坐佛前,安然合目。寺僧發現時,見他麵帶微笑,仿佛隻是小憩。
那尊丈八石像至今仍立在晉州古寺中,曆經千年風霜,寶相愈加莊嚴。每逢亂世,石像或汗出如雨,或現瑞光,警示世人。信眾們都說,這尊石佛早已不是冰冷的石頭,而是有了溫度的生命。
其實,最神奇的不是石像顯靈,而是一顆至誠之心能夠點石成金。僧護和尚用他樸素的願力,讓一塊頑石成為了渡人的舟筏。這或許就是佛法最深的奧秘:當你全心全意利益眾生時,連石頭都會為你讓路。
10、僧澄空
開皇年間的晉陽,汾水西岸,二十歲的年輕僧人澄空站在荒原上,任山風吹動他嶄新的僧袍。他望著這片空曠的土地,心中升起一個驚人的誓願:要在此處鑄造一尊七十尺高的鐵佛。
“師父,弟子發願,要鑄一尊能讓百裡外都看見的大佛。”
老法師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清澈的弟子,輕輕搖頭:“七十尺鐵佛,需耗儘一生心血,你當真想好了?”
澄空合十行禮:“既發此願,萬死不辭。”
從此,澄空開始了漫長的化緣之路。
最初的十年,他走遍晉陽的大街小巷。晨鐘未響,他已立在富戶門前;暮鼓已歇,他還在市集徘徊。有人譏笑:“瘋和尚要做神仙事。”有人懷疑:“這般年輕,能成什麼氣候?”但他隻是默默記下每一文錢的施舍,每一塊炭的布施。
第二個十年,他鬢角已現霜色。化來的金鐵堆積成山,籌集的木炭如丘如陵。當他終於備齊所有材料時,眼中的光芒比三十年前更加熾烈。
開爐那日,四方百姓蜂擁而至。賢士愚夫,達官走卒,都想親眼見證這曠世之舉。爐火點燃,烈焰衝天,映紅了半邊天空。澄空跪在爐前誦經,三十年的期盼都凝聚在這一刻。
然而,當爐火熄滅,開啟鑄模時——佛像未成。
鐵水凝固成奇形怪狀的鐵塊,哪裡有什麼佛相?
人群中響起歎息,有人搖頭離去。澄空怔怔地望著失敗的鑄品,忽然深深叩首:“是弟子誠心不夠,德行有虧。”
他沒有辯解,沒有抱怨,隻是開始了第二次準備。
又是三十年。這次的三十年更加艱難——青春已逝,體力日衰,世人的信任也不如往昔。有人勸他:“法師年事已高,何必執著?”他隻是搖頭:“誓願既立,豈可半途而廢。”
這三十年裡,他走遍了更遠的地方。風雪中,他的草鞋磨破了一雙又一雙;烈日下,他的僧衣補丁疊著補丁。但他眼中的光芒從未熄滅,反而如古燈般愈加深沉。
第二次開爐,觀者更多。大家都想看看這個用了六十年時光、兩次籌備的老僧,能否創造奇跡。
爐火再起,映照著澄空滿頭的白發。這一次,他跪在爐前三天三夜,不飲不食。
然而,命運再次與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開啟鑄模,佛像依然未成。
這一次,澄空沒有立即起身。他仰天悲呼:“諸佛菩薩,是弟子誠心不夠嗎?六十年光陰,兩度籌備,為何還是不成?”
叩首至額間見血,他卻忽然平靜下來:“是了,必是弟子還留著這具皮囊,未能全然舍卻。”
於是,第三個二十年開始了。這時他已年近八十,步履蹣跚,目光卻依然清澈。人們被他的執著感動,布施比以往更加踴躍。有少年受他感化,自願隨侍左右;有老匠人被他的誠心打動,承諾傾囊相授。
當又一個二十年過去,百歲的澄空站在第三次點燃的熔爐前。爐火映照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卻照不滅他眼中燃燒了八十年的火焰。
這一次,在鐵水沸騰、即將注入鑄模的刹那,老僧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震驚的事——他攀上爐頂,站在百尺高處,聲音依然洪亮:
“老衲自弱冠發願,要鑄大佛。今已虛度八十春秋,若此番再敗,無顏見諸位善信。待鐵水注入,老衲將縱身其中,以性命供養諸佛,以血肉表明誠心。”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鐵水奔湧而入。澄空縱身一躍,如飛蛾撲火,瞬間消失在滾滾金液之中。
說來也怪,這次鐵水注入後,天地忽然異常寧靜。連汾水的波濤都暫時停息,空中的飛鳥也停止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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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開爐,一尊完美的鐵佛赫然呈現。
這尊佛像寶相莊嚴,高七十尺,巍然屹立在汾水之畔。最奇特的是,佛像的麵容竟與澄空有幾分神似,那眼神中的慈悲與堅定,一如老僧生前的模樣。
從此,每當夕陽西下,鐵佛就會披上萬道金光。有人說這是澄空法師的願力化現,有人說這是精誠所至的證明。朝拜者絡繹不絕,都在佛前感受到一種莫名的震撼。
許多年後,一個遊方僧人來到鐵佛前,久久佇立。他突然淚流滿麵,對身邊的弟子說:
“你看這鐵佛,哪裡是鐵鑄的?分明是澄空法師用八十年的堅持、三世的誠心,一點一滴凝聚而成的啊。”
確實,這尊鐵佛之所以能夠曆經千年風雨而不朽,不是因為它由鐵鑄成,而是因為它凝聚了一個人用一生踐行的誓言。澄空法師用他八十年的堅守告訴世人:真正的奇跡,不是鐵水如何變成佛像,而是一個人如何用一生的時間,把虛無的誓願變成永恒的真實。
當你在汾水畔仰望這尊鐵佛時,仿佛還能聽見百歲老僧那堅定的聲音在風中回響:“既發此願,萬死不辭。”這聲音穿越時空,提醒著每一個有願的人:至誠之心,可動天地;精進之力,能破萬難。
11、釋慧侃
曲阿城的百姓都知道大歸善寺有個奇怪的和尚。
慧侃法師平日寡言少語,除了日常功課,最常見他在佛堂裡對著佛像喃喃低語。更奇的是,每逢見到站立的佛像,他絕不肯在旁邊就坐,必定要退到遠處,尋個矮凳恭敬坐著。
“法師為何如此?”有新來的沙彌好奇相問。
慧侃目光柔和:“你見父母師長站立,可敢安坐?”
他勸人造像,有個特彆的規矩——隻勸造坐像。有人不解,他解釋道:“立像辛苦,坐像安穩。佛已涅盤,當得安坐。”
這話傳到一些老僧耳中,都覺他太過執著形相。慧侃卻從不辯解,依舊我行我素。
那年他南遊嶺南,歸來後仿佛換了個人。禪坐時周身常有異香,有時入定三日不醒,寺僧要去喚他,卻見飛鳥落在他肩頭嬉戲,便知他禪心已與萬物相通。
一日,慧侃前往揚都拜謁湯偲法師。湯偲是江南名僧,素來眼界極高,可見到慧侃卻執意要以殊禮相待。眾弟子不解,湯偲歎道:“此非常人,你等不識。”
臨彆時,湯偲忽然開口:“久聞法師靈通幽顯,可能讓貧僧一睹神通?”
慧侃默然片刻,搖頭道:“神通之事,徒驚世人耳目。”
湯偲再三懇請:“但教貧僧一人見識便好。”
慧侃望了望窗外,此時夕陽西下,遠處齊熙寺的輪廓在暮色中依稀可辨。他輕輕將右手伸出窗欞——那手臂竟倏然伸長,如雲如霧,越過數重屋宇,直抵齊熙寺大殿。但見他指尖輕撥,竟將殿上那塊沉重的匾額解下,又緩緩收回。
整個過程不過彈指之間,那塊匾額已靜靜躺在禪房之中。
湯偲目瞪口呆,良久方合十道:“法師果然已得自在。”
慧侃卻神色淡然:“世人無遠識,見多驚異,故吾所不為耳。”說罷,將匾額輕輕一推,那匾額又如雲霧般飄然而去,穩穩落回原處。
大業元年春,慧侃忽然召集寺中僧眾。
他將三衣鄭重交還:“老衲今日當去,諸位好自修行。”
眾僧愕然,見他麵色紅潤,步履穩健,何出此言?慧侃卻不再多言,徑自回房閉戶。
片刻後,有沙彌覺著不安,前去叩門。不見應答,推門一看——但見一具白骨跏趺而坐於禪床之上,姿態安詳如入深深禪定。
更奇的是,那白骨晶瑩如玉,渾然一體。有弟子上前輕觸,竟發出金石相擊之聲,清脆悠揚,而骨架絲毫不散。
消息傳出,湯偲法師遠道而來。他在白骨前靜坐三日,臨行對眾僧說:
“你等師父早已證得無生法忍,這具不散白骨,便是他留給世人的最後開示。”
從此,大歸善寺多了一處聖地。那具白骨始終保持著跌坐的姿勢,仿佛仍在禪定之中。每逢雨夜,骨中似有梵唄隱隱傳出;月明之夜,骨架會泛出溫潤的光澤。
最令人稱奇的是,有個盜賊想偷取這具神奇的白骨,手剛觸到,忽見白骨眼中似有光芒流轉,嚇得跪地求饒,後來竟在此寺出家為僧。
多年後,有個遊方僧人來禮拜白骨,忽然淚流滿麵。弟子問他何故,他說:
“我曾在嶺南見過慧侃法師。那時他於山洞中禪坐,周身蓮花綻放。我問他為何不顯神通度人,他說:‘度人在心,不在神通。’今日見此白骨,方知他早已超脫形骸束縛,這具白骨,比萬千神通更令人警醒。’”
確實,慧侃法師用他奇特的一生,向世人展示了一個道理:真正的修行,不在驚世駭俗的神通,而在日常舉止間的恭敬;不在形骸的存滅,而在心性的超脫。他那具千年不散的白骨,仿佛還在無聲地開示:諸法空相,不生不滅,當修行者證得無生法忍時,連最無常的骨骸,也能成為永恒的教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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