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北方小城,筒子樓裡飄著各家飯菜的香,林澈家門口的腳墊還沾著他從學校帶回的塵土。門開時,母親手上的麵粉蹭在圍裙上,父親電視裡的新聞播報聲恰好卡在“民生保障”的字眼上——這尋常的一切,在林澈掏出信封的瞬間,碎成了齏粉。
“中獎了?”父親的嗤笑還掛在嘴角,手指夾著的煙蒂晃了晃,煙灰落在磨出毛邊的沙發扶手上。母親已經擦著手湊過來,眼裡帶著“孩子又鬨著玩”的笑意,直到林澈說出“五萬”。
“五萬?”母親的抹布“啪”地砸在瓷磚上,聲音在狹小的客廳裡格外脆。她幾步跨到茶幾前,手懸在信封上方卻不敢碰,像是怕碰碎了什麼。父親也直起腰,眉頭擰成疙瘩:“二等獎?稅後五萬?把兌獎單拿來我看。”
林澈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他壓根沒準備“五萬”的假單據,原想先給父母個緩衝,再慢慢說實情。此刻被父親逼問,他隻能支吾:“單子……單子我放學校了,當時急著回來,忘了拿。錢都在這張卡裡,真的。”
“放學校了?”父親的聲音陡然冷下來,伸手就去抓茶幾上的信封,“我看你是沒單子吧!林澈,你老實說,這錢到底哪來的?是不是跟人借的?還是……”他沒說下去,但眼神裡的警惕像針一樣紮人。
爭搶間,銀行卡“啪”地滑出信封,落在茶幾上。母親離得近,目光先掃到卡片背麵——林澈怕記混密碼,用圓珠筆寫了前六位,後麵還沒擦乾淨的“800”三個字母,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瞬間臉色慘白。
“八……八百萬?”母親的聲音發顫,扶著茶幾邊緣才沒倒。父親的動作僵在半空,猛地轉頭盯著林澈,眼裡的懷疑瞬間炸成暴怒:“八百萬?!你他媽敢跟我撒謊!這錢是搶的還是騙的?你想把這個家毀了是不是!”
“我沒有!”林澈急得額頭冒冷汗,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腕,“錢是乾淨的!真的是彩票中的,一等獎,兩注,稅後就是八百萬!”
母親已經哭出了聲,拉著林澈的胳膊不停晃:“我的兒啊,你可彆騙媽!八百萬不是小數目,咱不能要昧良心的錢,會遭天譴的!”
父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口:“你現在就跟我去派出所!要是真中獎,咱拿著證明跟警察說清楚;要是假的,你自己去自首!”
“爸!你聽我說完!”林澈死死攥著父親的手,聲音都啞了,“就是上禮拜五,我們宿舍聚餐,回來路過校門口的彩票站,哥幾個起哄說‘誰中了獎請全宿舍吃一個月飯’。我當時喝了點酒,腦子一熱就進去了,機選了兩注一樣的,連號碼都沒看就塞兜裡了。”
他咽了口唾沫,語速飛快:“昨天我整理外套,才發現那張彩票,順手查了開獎結果——你猜怎麼著?號碼全對上了!我當時腿都軟了,跟輔導員請假就往兌獎中心跑,直到拿到這張卡,我都覺得是在做夢!”
客廳裡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母親的哭聲停了,隻是抹著眼淚盯著林澈;父親的怒氣漸漸褪下去,眼裡多了幾分茫然——他了解自己的兒子,從小到大沒撒過這麼大的謊,可“機選兩注中八百萬”,比撒謊還讓人不敢信。
林澈知道,現在隻有一個東西能說服他們。他從貼身的衛衣內袋裡,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兌獎單,展開鋪在茶幾上。昏黃的燈光下,“實付金額:¥8,000,000.00”的字樣格外清晰,鮮紅的公章像一顆定心丸,壓在密密麻麻的印刷體上。
父親的目光黏在單據上,手指抖著摸了摸公章的紋路,又數了一遍後麵的零,喉結動了動,卻沒說出話。母親湊過來,手指輕輕劃過“兌獎日期”,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帶著點眩暈的慶幸:“真……真的是中獎啊……老天爺,這是多大的福氣啊……”
林澈看著父母的樣子,心裡的石頭落了一半,卻又提了起來——接受錢的存在,隻是第一步。他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說深圳買房的事,父親突然拿起煙盒,抽出一根煙卻沒點,隻是攥在手裡:“這錢……先存起來。明天我跟你去銀行,辦個定期,誰也彆動。”
母親連忙點頭:“對對,存起來!給你留著娶媳婦,以後過日子也踏實。”
林澈看著茶幾上的兌獎單,又看了看父母緊繃的肩膀,知道這場關於“八百萬”的家庭風暴,還沒真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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